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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學瑣談--聽真華長老講故事(2-13)

(2009-06-12 19:01:57) 下一個

二十五暫棲靈泉
  在靜修院我正和清霖同學談著,又有幾位同學從彌勒內院下來;大家初見到我的時候,跟清霖同學初見到我時一樣,都不知道我是“何許人也”;經清師一一介紹,大家才親切地圍著我,問長問短的,對於我的遭遇都顯得很關心,且有的同學感歎不已,以為我們的相逢,猶如隔世!
  這時候我才知道浩霖同學,已把我的經曆和盤告訴了同學,並且,由於嚴持同學的介紹,已決定叫我先到基隆月眉山靈泉寺暫住,等將來因緣成熟再來內院,親近慈航老法師。他們並告訴我說:“這是老法師的意思。”
  不管是誰的意思,大家能為我介紹一個棲身之所,還我僧相,已是千足萬足了,我隻有感謝老法師的慈悲和同學們的幫忙,我是毫無不滿足之處的了!若一定說有的話,那即是未能夠親近慈航老法師,而感到遺憾!不過這種遺憾不久就消失於無形了!因為三個月以後我又回到了內院。
  與同學們天南地北地攀談了一陣子,在靜修院吃了一頓飯,我即跟著大家到了內院拜見了渴仰已久的慈航老法師,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換上同學們送給我的衣服,在佛前懺悔一番,即由嚴持法師送我到了月眉山靈泉寺。
  靈泉寺,是一座氣派不大,環境非常幽靜的山林道場。從四腳亭徒步而上,約四十分鍾即可到達。當時看來,寺廟雖顯得很衰老了!僧材也不多見了!但是,在該寺開山善慧和尚時代,據說法緣卻是極盛的。舉凡來此觀光的高僧大德,多駐錫於此,講經說法,利益有情。一九四九年來台的法師們也多在此韜光靜修,以待良機。由此可見,這座山林道場,與出家人是特別有緣的了!
  嚴持同學陪我到了靈泉寺,剛剛進了山門,恰巧遇見該寺住持文印師。嚴師與印師原是相識的,見麵一談,文師即表示很歡迎的樣子,陪我們到了客堂,吃茶閑聊。他的國語講得雖不大標準,但他講話的意思,我勉強可以領會,而我講出來的話,他就“莫宰羊”(台語:聽不懂)了!所幸嚴師會說一口流利的台灣話,作了我和文印師間的橋梁,否則的話,不知道要費多少手腳哩!
  吃中飯的時候,嚴師又為我介紹了先我而來該寺掛單的雲峰和常靜二位老菩薩。他們都是齒德俱高的老修行,又都在祖國大陸叢林下參學過。所以對於各叢林的家風,各宗門下的規矩,用功的方法,參學的門徑,都如數家珍般地清楚。尤其是雲峰老菩薩,知道的更多,了解得更深!因此,我在靈泉寺掛單期間,都把他們當做老前輩看待,而他們也認為我是一個可教的後學,彼此處得很好。可惜這兩位老菩薩,於數年前都已先後安詳圓寂了!
  飯後送走了嚴師,我繞寺院轉了一周,回到客堂,收攝一下散亂的心念,盤起腿在榻榻米上坐了一會,文印師即走了進來,他對我說:“你可以先住客堂裏休息幾天,然後再給你分配職務。”我向他點點頭,表示同意。接著他又問我:“休息幾天,你發心當三寶殿(即是大殿)裏的香燈師好嗎?”我又向他點點頭。他向我笑笑,走了出去。我本來是想問問他當香燈師應做些什麽事的。因為恐怕他聽不懂,所以也沒有問。晚飯後,我跑到雲峰老菩薩的房間裏,把文印師的意思告訴了他,並請教他當香燈師應做些什麽事。他反問我:“你在大陸住那麽久的叢林,連當香燈師都不會!”我說:“我一向是做這樣不管那樣的。我又沒當過香燈師,怎麽能會?”
  “啊,你倒可以做一個無心道人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老菩薩也笑了笑,接著說:“你不要看這兒的大殿不大,香燈師可不易當喲!早上起床後要打板,打板後要敲大鍾,大鍾敲好要趕快去燒香,換供水;香燒好了,水換完了,再把應用的鐺、鉿、小木?等法器,放在適當的地方;這個時候就可以隨眾上殿了。如果上殿的人少,你得發心敲敲法器。遇到沒有人上殿的時候,你自己也得打皈依,打供。吃過早飯,佛龕裏、供桌上、大殿內每個角落,該擦的要擦,該洗的要洗,該掃的要掃,都是你一個人的事。這些事做完,你就可以休息了!”
  雲峰老和尚說完了上麵的一段話,停了一下,又告訴我說:“中午隻打打供就沒有事了,不過,遇到有人來燒香或來消災的,你也得出來招呼招呼。晚殿前後的事跟早殿差不多,所不同的隻是‘晨鍾暮鼓’而已。而於許許多多的瑣事,一時也說不完,那就要你自己看情形去處理了。”
  我把當香燈師應做的事,請教過了,接著又請教他板如何個打法?鍾如何個敲法?及上殿如何個唱法和如何個念法?他說:“這些都與大陸上叢林下的一樣。你看看就會啦!”其實,祖國大陸叢林下的唱念,幾年小兵一當,已忘得差不多了!但他老菩薩既然這樣說了,我也隻好點點頭,表示會意!
  我從客堂搬進大殿香燈寮的一天,雲峰老菩薩問我:“你在學校的時候,有沒有存點錢?”
  我告訴他:“一共僅存了六百多塊錢,買一張從花蓮到台北的飛機票化去一百多塊,零零碎碎又花去一百多塊,現在身邊尚不到四百塊錢。”
  他說:“這兒的單銀一個月僅新台幣五元,恐怕買草紙也不夠,我的意思是說你如果有錢的話,我可以替你放出去,每月拿點利息,也好貼補零用。”
  我問他:“放到什麽地方?利息每月多少?”
  他說:“放到基隆三光行去,每月可拿六分利。”
  我一聽說六分利,即毫不考慮地說:“我放三百元。”
  他說:“也好,放三百元,每月也可以拿到十八塊錢的利息,比起單銀來,差不多多三倍了!”
  就這樣,我把三百元交給了雲峰老菩薩,雲峰老菩薩交給了三光行,不到一個月,三光行的老板,把我的三百元,雲峰老菩薩的三千元,以及許多許多人的幾千幾萬元,都裝進他的腰包裏,卷款逃之夭夭了!當這個消息傳到靈泉寺時,雲峰老菩薩悔恨不已,老說對不起我。我則勸慰他說:“老菩薩!你不要再這樣好不好?他騙了我們的錢,可能是我們前世欠了他的債,否則的話,遲早他總要還給我們的。”
  我所以要這樣子勸他,因為我知道他除了為我的三百元被騙難過外,更為他自己的三千元痛心!一個省吃儉用的老頭陀,數年積蓄了那幾個錢,無非是想能回祖國大陸時,好作路費。現在一下子被騙光了,哪能不感到痛心呢?因此,我隻好忍受著自己的痛苦,來安慰別人!

二十六汐止燒飯
  錢被騙光了,心裏雖然有點放不下,那也不過是暫時的事,不幾天工夫就把它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除了照常安心地做著自己香燈師分內的工作之外,空下來即拜拜佛,打打坐,看看經,寫寫字,日子仍過得十分安閑。在此期間,汐止內院的同學如淨海、宏慈、以德、清霖,還有住在台北十普寺的浩霖,都曾來山看過我,並且都對我的處境表示同情和關切;但他們都是窮得跟我差不多的人,盡管對我同情和關切,除了給我一兩件舊衣服,也幫不了我什麽。不過,我已感到非常安慰了,因為精神的鼓勵,比物質的給與,更值得珍惜啊!實際上,當時住在靈泉寺,除了飲食苦些,住處和人事方麵都差強人意,加上在新竹靈隱寺讀書的修和、修嚴二師都已回到靈泉寺內,他們都會講國語,對於佛學也有濃厚的興趣,我們時常麵對麵地圍在客堂裏的一張桌子上,討論、研究一些有關佛學方麵的問題,無形中消除了許多不必要的妄念。
  一天,我正在大殿裏忙著掃地,彌勒內院的清月同學,突然出現在走廊之下。我隨即丟下掃帚把他招呼到我的香燈寮,讓他坐在我的床上。而他進了房間好像在尋找什麽似的。床上、桌子上,牆壁上環視了一遍,才慢聲慢語地問我:
  “老同學!住這兒還好吧?”
  “將就過吧,當一個苦惱的香燈寮,還有什麽好!”
  他瞪著我老半天沒有講話,我感到有點奇怪!我正想問他:“你老是這樣子瞪著我幹啥?”
  他突然又問我:“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到這兒來嗎?”
  “當然是為的來看我啦!”
  “還有呢?”
  “順便玩玩。”
  “還有呢?”
  “那我就猜不到了。”
  “我想你也猜不到。我是來請你去內院住的!”
  “請我到內院去住?”
  “是的,大家同學都歡迎你,老法師也答應啦!”
  “到內院去住,當然是我所希望的,不過……。”
  “不過什麽?你放不下這一間幽靜的香燈寮?”
  “不是放不下這一間香燈寮,是說——你們都是研究許多年的法師了!我到那兒怎麽跟隨得上?”
  “嗯,我們都是老同學啦,還說客氣話幹啥?我老實告訴你吧!內院燒飯的常證法師身體不好,想到塔寮坑回龍寺去養病;大家同學的意思(也許是他老兄自己的意思)請你先到內院一麵燒燒飯,一麵也可以聽老法師講課,將來找到燒飯的人,你就不必辛苦啦。也就是說,你就可以和同學們一樣常住在內院研究啦,你看怎以樣?”
  我向他笑笑說:“你兜了這麽一個大圈子,原來是叫我去內院當飯頭的?”
  他也笑笑說:“怎麽敢叫老同學去當飯頭?不過,我覺得這也是去內院住的一個好機會!”
  “你是說,如果沒有這個機會的話,我就永遠沒有到內院住的希望了?”
  “話不能這樣子說,你就不希望跟老同學住在一起嗎?”
  “可惜你出了家!不然,你可以做一個好的外交官哩!”
  “好啦!好啦!不要戴高帽子啦,你就趕快決定一下吧!”
  “讓我考慮考慮好嗎?”
  “說去就去,還有什麽好考慮的?”
  “不考慮,我也不能現在就跟你跑!”
  “我不是現在就叫你跟我跑,你決定了,我回去有個交代,你就是再過十天去,也沒有關係。”
  我考慮的結果,終於辭去了靈泉寺的香燈之職,到汐止彌勒內院當了飯頭。
  燒飯,本來是我的拿手戲。可是,到了彌勒內院,一進了廚房,反弄得不知從何下手了!原因是:內院的住眾,除了律航法師和我二人是北方侉子,其餘都是南方人。南方人以米食為主的,而我的“拿手戲”則是麵食。好在有嚴持、寬裕二位同學從旁協助、指導,否則的話,飯頭師我也是無法勝任的。
  當時的彌勒內院,在德高望重的慈航老法師領導之下,充滿了朝氣勃勃的新興氣象!盡管老法師對學僧的態度有點兒放任,但絕大多數的同學,都是知道自勵自勉,自愛自治的。如現在在菲律賓執教的自立(乘如)、唯慈(日照)法師,在美國弘法的妙峰法師,在泰國求學的淨海法師,在日本求學的了中、能果、果宗法師,還有現在國內的印海、幻生、宏慈、戒視、嚴持、浩霖、清霖、以德、寬裕、常證,以及前年去世的清月等法師,都是法門龍象,教界精英;這些人有的會寫,有的會講,有的會唱,有的會念,有的重解,有的重行,有的喜動,有的好靜,都各有所長,也都能以其所長,隨時隨地為佛教貢獻力量。除此之外,還有以將軍身出家的律航法師,不但念佛認真,弘法尤為熱心。我——一個三十二歲的飯頭師,住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裏,真是既感到高興,又感到痛苦!高興的是,能夠幸運地遇到這樣的良師善友;痛苦的,則是自己已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了,若行若解,都不及同學們萬分之一。但是,我並末因高興而忘形,因痛苦而喪誌。我每天早上三點鍾起床,悄悄地到廚房裏洗一把臉,即去佛殿拜佛,然後再看看老法師講過的楞嚴經;約四點半,再到廚房生火燒水、洗米、煮稀飯、炒菜。一直忙到大家吃飯,才能跑出去休息一下。飯吃好了,同學們悠閑地,或在院中經行,或坐房中看書,也有到後山清涼亭中坐著聊聊的,而我則在廚房裏忙著洗鍋、碗、瓢、勺、盤、盞、碟、筷,擦桌子,擺坐凳,和衝洗地下,等到一切就緒,老法師講經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接著我即隨大家同學去關房(當時慈航老法師正閉法華關)聽經。聽經下來,即馬不停蹄地跑到廚房去擇菜、洗菜;然後,又開始了煮中飯的工作。
  吃過中飯,睡個午覺,下午兩點再去關房聽楞嚴經;聽過經,再跑進廚房煮晚飯燒洗澡水。晚飯後到熄燈睡覺以前的一段時間是屬我的,但是一天的勞累,已使我無法跟同學們一樣地坐在燈下,靜靜地看書了!就這樣子,我在彌勒內院住了半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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