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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學瑣談--聽真華長老講故事(1-4)

(2009-05-06 20:31:01) 下一個
六 皇藏聽經
  翌日早飯後雨停了,但天氣仍是陰沉沉的,隨時都有再落雨的可能。然而我為了急於趕路,便不顧一切地,禮別了那 位對我熱誠招待的青年比丘,出了聖泉寺便向白土鎮的淨梵寺進發。
  白土鎮在蕭縣城東南約二十餘裏,東有綿延的高山,西有長流的大河。前後數十裏皆是平原,如果是在太平時期不失 為是一個寧靜康樂的所在。
  淨梵寺建在白土鎮南門外一個小山丘上,四周遍植鬆柏,寺內有一棵高大的白果樹,遠看去好像一把天然的傘蓋,覆 罩在佛殿前麵,把一座小巧玲瓏的寺院,襯托得格外大方、壯觀、安適、雅淨。
  我在小廟的時候,即常聽二師公清雲老人談及白土淨梵寺的事。他說該寺有一位品山老和尚,與我已圓寂的師公樹唐 老人是戒兄弟。我臨南下時,清雲老人特意囑咐我說:
  “到了蕭縣你一定要去白土與品老禮座,順便也可以在那兒歇歇腳。”
  然而,一切事必須因緣具足,乃能成辦,否則的話,無論大事小事,到頭來都是空忙一場!為什麽我要這樣說呢?因 為我從聖泉寺到淨梵寺那一天,一向不喜歡外出的品老,已早我半日到某山訪友去了!你說巧也不巧呢?
  品老既不在,我在淨梵寺也不願多事逗留了,所以在該寺吃了一頓中飯,即匆忙地到了與皇藏峪僅一山之隔的天門寺 。在天門寺住一晚,次日上午就趕
  到了皇藏峪瑞雲寺。
  皇藏峪,亦名黃桑峪,是蕭縣唯一的十方叢林,同時也是徐州附近最具規模的佛教道場,它的大名在徐州周圍數百裏 內,直可與南京的古林,句容的寶華相伯仲。因為它的名聲太高的緣故,反而把促成它成就大名的瑞雲寺,壓得默默無聞 了!這與許多人隻知寶華山而不知隆昌寺或慧居寺是一樣的,現在且讓我先談談瑞雲寺的狀況,然後咱們再聊皇藏峪的故 事。
  恕我不知道瑞雲寺興建在何朝何代,但依寺中陳設的古物揣想,它的曆史恐怕要在千年以上了?寺址正坐在皇藏峪的 前懷,四麵都是奇石怪崖,參天大樹,使人看到這種氣派,就會生起:“這座寺廟不簡單”的感想。
  寺的庭院,共分三進建成。式樣有些像寧波的天童寺,走進山門就是步步登高,一直到最後一進的法堂為止。院中的 花木也相當多,隻是太過自由發展了,高高低低,大大小小,顯得很不協調。大雄寶殿、法堂、藏經樓等等,本來都是異 常宏偉壯觀的建築物,可惜經過八年戰爭的破壞,昔日輝煌的相貌,已顯得蒼老衰殘了!不過,我相信以後隻要住持得人 ,恢複舊觀,是不成問題的。
  當時寺中住了一位姓陳的居士。據說是前清的舉人,學問很好,家庭也非常的富有,但他寧願在山寺中度著清苦的生 活,也不願回家享受福樂。他白天常捧著一部金剛經,坐在寺邊拔劍泉的一塊大石頭上,搖頭晃腦地讀誦,晚間則向幾位 住在寺內的居士講解,講到得意的時候,每見他手舞足蹈,唾沫四飛。我住在瑞雲寺期間,每天去聽,但對於他所講的: “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法”,“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等等經句,一點也不懂,但我卻 覺得很有興趣。至於他講的是否“契理”,那就不是我的能力所知了,因為我出家十年以來,不僅沒有參加過講經法會,根 本就不知道經還能夠講解。所以我把這一節小文的題目標為“皇藏聽經”,就是想說明在那個時代,在那個環境裏,做一個 出家青年,是多麽地可憐啊!
  現在我們再來談談皇藏峪的故事:
  這座山為什麽叫“皇藏峪”呢?據一般傳說是這樣的:當劉秀想中興漢室的年代,不斷地與“假借民意,依托符命,竊 取政權”的王莽作戰,有一次劉秀因戰事失利,率領著他的部下逃到蕭縣東南的山區,準備再重整旗鼓,與賊決鬥。可惜 ,他們尚未穩定腳跟,就被王莽的人馬包圍起來了!
  一天,劉秀一行正在一棵黃桑樹下拔劍泉(拔劍泉的由來,也起於此。——據說:劉秀等人渴不得飲,便用佩劍刺入石 中,當佩劍從石中拔出時,石中頓有清泉流出。)邊飲馬,不幸被王莽軍發現了,劉秀等即棄馬匹向山峪逃去,而王莽軍 則窮追不舍,最後被追到一個高可摩天的懸崖下,真可說是到了“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地步了!劉秀覺得既然到了絕境 ,與其被擒受辱,倒不如自刎來得利落些!於是舉起佩劍就要自刎。說也奇怪,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一塊其大無比 的巨石,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劉秀等人的前麵,這樣一來,追兵瞪眼啦!負責追捕的人無法可想,隻有不了了之 地回去繳令說:“劉秀等人,已被巨石壓斃。”其實,劉秀等人一根汗毛也沒有損傷,等追兵一退,即從巨石下爬了出來, 後來終於完成了中興偉業。迨山中建寺,好事者即把劉秀隱藏的地方叫做“皇藏洞”,峪叫做“皇藏峪”。又因劉秀曾在黃桑 樹下飲馬,所以又名黃桑峪,這便是皇藏峪名稱的由來。
  我住在皇藏峪二十多天中,因為真升師兄當瑞雲寺寺主的關係,食宿方麵常住裏都以客人的身份招待我,既不上殿, 也不過堂,吃飽了隨意到山上溜達。因此,我常常自己爬到該峪的最高峰——羊鼻子,俯瞰峪中景色。皇藏峪的樹木種類之 多,是有名的。故有:“北京的人全,皇藏峪的樹全”之說。最使人感到驚異的是:“許多合抱粗細的古柏,多是從石縫中 生出,那些地方不但沒有土質,水分想也不會太多,可是它們居然就能夠長得那樣子高大,你說怪也不怪?”
  除了從石縫裏生出許許多多的古柏之外,其它的樹木也自然組成了一幅極其美觀的畫麵,看吧:那些黃葉樹、紅葉樹 、綠葉樹、紫葉樹,以及紅黃葉相間,紫綠葉相間等等的樹,滿山滿峪,比比皆是,身在其中,令人幾乎忘卻了是:“九 月深秋兮,四野飛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愴”的深秋季節!

七 初乘火車
  讀者看了我在皇藏峪的經過,也許要問:“你既然是去南方參學,在皇藏峪休息一兩天,也就該趕路了,為什麽在那 兒一住就是二十多天呢?”
  這有兩個原因,我必須向關心我的讀者說明。首先我要說明的:我去皇藏峪的真正目的,既不是羨慕那兒的風光,也 不是貪圖那兒的安逸,而隻是想找真升師兄設法給我弄點路費。可是,我到皇藏峪那天,真升師兄正在山下一個叫“土盆” 的莊子上收租,見了他我把來意說明之後,他顯得很不高興,然而看在師兄弟的情麵上,終於他還是答應了給我想辦法。 不過,他說:“最少要等個把月。”什麽理由呢?他不肯說,盡管我急得像熱鍋裏的螞蟻,也隻好耐著性子等,這就是我在 皇藏峪一住二十多天的第一個原因。第二個原因,是交通問題,也可以說是時局關係。我到皇藏峪不幾天,日本在南京無 條件投降的消息就傳開了!受日本鬼子蹂躪八年之久的老百姓,一聽這個消息,論理是應該狂歡一番吧?但事實上,他們 更感到不安,更感到惶恐了!這是什麽原因呢?是因為大家一聽說日本投降了,都忙了手腳,往日保民抗日的遊擊隊也不 見了,而以打家劫舍發跡的土匪竟然乘虛而入。他們瘋狂地擾亂地方秩序,破壞南北交通,限製人們的行動,這情形恰像 前門剛趕跑了強盜,後門又悄悄地走進一隻狼來!
  本來,皇藏峪距離津浦鐵路是很近的,到徐州南邊的曹村車站,也不過僅十五華裏,照說隻要能夠乘上火車,到七百 裏以外的南京,不應有什麽困難。可是,誰想得到呢?日本投降的消息傳來才不幾天,那些個土匪就將徐州以南,蚌埠以 北的鐵路,破壞得已似“柔腸寸斷”了!中央軍雖然日夜搶修,一旦離去,土匪們則又像家裏沒有貓的老鼠,鑽出來又肆無 忌憚地大扒一通,甚至把路基都夷為平地。等到得到消息趕來,他們早已鼠竄豕突般地,跑得無影無蹤了!
  我就因為這樣子,一等再等,一拖再拖,待了二十多天,直到時勢緩和了些,真升師兄才把我和海秀(海秀是我徒侄 的徒弟,在皇藏峪住很久了,比我小一歲,但他已經受戒,敲打唱念,樣樣精通)送到黃山頭火車站,好不容易買了兩張 到南京的三等火車票,我師兄感歎地說:“這種車一開動,坐在上麵很冷(跟現在台灣裝煤炭的火車一樣,)但買不到快 車票有什麽辦法呢?”言下之意好像叫我們坐這種車有點歉疚似的;可是,在我這個破天荒第一遭坐火車的人來說,已是 感到千足與萬足了,更何況是在那樣的環境下!
  我同海秀剛剛爬上火車,隨著一聲刺耳的汽笛,火車就開始蠕動了,車上車下,立時沸騰起一片嘈雜的聲浪,衝激著 每個人的心房,使人驚呼、緊張、辛酸和痛苦,因為這一批旅客之中,多是割愛辭親遠走異鄉去謀生的人兒啊!
  車一離站,送行者的聲音聽不到了,旅客們也各找各的位子坐了下來。我同海秀從行李內抽出一條棉被,把身體依靠 在行李上,互相靠得緊緊的,再把棉被蓋在身上,頭一縮,將兩耳裝進棉袍子的領子裏,閉起眼睛,便隨著哢哢嚓嚓,哢 哢嚓嚓,愈轉愈快的車輪聲,默念著佛號,覺得很舒適,並不像真升師兄所說的:“這種車一開動,坐在上麵很冷!”
  當時,蚌埠以北正遭水災,我們雖然坐的是夜車,但在皎潔的月光下,舉目四望,仍能看到一片汪洋的大水,把鐵路 兩側的許多村落包圍著,目睹這種景象,我很難過,心想:“人禍再加上天災,他們怎樣還能生活下去?”可是,當火車停 在故人橋站,我看到那些一手提著燈籠,一手端著托盤賣燒雞的小販,在車廂外麵,前後左右跑來跑去地叫賣時,我才知 道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不過,我心裏仍為他們難受:“可憐的人兒啊!你們所受的苦難,多是由‘往昔所造諸惡業’招感而 來,謀生的門路很多,為什麽你們一定要在那血淋淋的刀下,求得蠅頭小利去維持生活呢?”
  感謝那列火車,它經過一夜半天的奔馳,由黃山頭……而故人橋;由故人橋……而蚌埠;由蚌埠……而滁州;由滁州把我們 平安地送到與南京僅一江之隔的浦口。在浦口下車,又忙了一陣子,我同海秀即買棹渡江,到達了南京挹江門外的下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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