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物是人非
快十月底時,有一天,子悅正上班,主管黃謙找了來,他對子悅說:“下周五晚上,有個商務酒會,希望你能陪我出席一下。跟我們合作的美方代表也會參加,到時候你的英文正好有用武之地。”
“沒問題。”子悅痛快地答應了。
“那好,周五晚上六點半我去你家接你,記得要穿晚裝。”黃謙叮囑完,就離開了。
到了酒會那天,子悅提前了一些下班,急急地趕回家,就開始準備。既然要著晚裝,頭發和妝容自然也是大意不得的。好在是短發,隻要塗一點點啫哩水,看起來不散亂就行了。可一張臉就要費些功夫了。
子悅坐在梳妝鏡前一邊往臉上塗著粉底,一邊想,上次這樣細細打扮是什麽時候了。應該是去年年底,她供職的那家美國公司的聖誕Party吧。那個盛大的,一年一度的party,是可以帶配偶,要求隻一個, 便是“Black Tie Optional”。看似簡單,卻幾乎是最嚴格的著裝要求了。最正式的晚宴要求是“Black Tie”,而這個僅此一級的。因此所有的人都是一身精致的晚裝,女人更是以最美的嬌顏示人。
她當然也無例外,而且每次清輝都會陪她。Party每年一次,她便也每年盛裝一次。還記上一次,要出門時,清輝別有深意的看著一身暗紅晚裝的她,門開了,又關上,擁著她,一吻再吻,直到快遲到了,才幾分不情願地出了門。
正好這裏也沒人見過那件禮服,她也懶得去買新的,所以今日她便還是一樣的暗紅色A字吊帶長裙,連妝容都相似,依舊是深淺兩色的粉底,依舊是棕色的眼影,依舊是櫻粉的腮紅,依舊是玫瑰色的唇彩。幾番的描描點點之後,鏡中的女子也依舊如去年般是眉目如畫,美麗動人。隻一樣不同,便是身側,那個曾經分享她美麗的人,不經意間已了無了蹤影。
六點半,子悅下樓,黃謙的車子已經等在那裏了。看到她,黃謙趕忙下了車,一邊幫她開車門,一邊笑道:“咱們部門的人都說韓經理是個大美女,平日還不覺得,今日再看,果然名不虛傳。”
“謝謝,黃總過獎了。”子悅說著上了車。
黃謙開著車,左彎右轉,不一會便到了香格裏拉大酒店。那時子悅才知道,原來今天的酒會是在這家五星級酒店的商務中心舉行,規模極大,基本上所有參與過中美貿易的公司都有代表出席。子悅跟在黃謙後麵一步步向大廳走,到了門口,卻停住了,有些猶豫。但看到黃謙回身找她時,子悅還是咬牙跟上了。
宴會廳裏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黃謙帶著子悅融入期間。
他們正和Gary,Bill談著最近子悅帶的項目,宋承宇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身邊跟著的是一身銀色晚裝的絕色女助理。宋承宇與Gary、Bill寒暄幾句。
子悅第一次聽宋承宇講英文,暗暗留意,發現他的英文字正腔圓,語速和緩,讓人聽起來很舒服,看來他也是花過功夫的。
之後,宋承宇叫上黃謙和子悅,為他們引見了另一家美國遊戲開發商的代表。大家相談甚歡,最後不知誰提議要共飲一杯。黃謙幫子悅拿了香檳過來。因為有胃病,子悅原本滴酒不沾,但這次還是從黃謙手裏接過了酒。不過好在美國人對飲酒從來不強求,所以子悅隻喝了一小口。
辭別了那幾個美國人,黃謙和子悅去自助餐台取食物。快到餐台時,一個曾經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人影就那麽淬及不防地撞入子悅眼中,逼得子悅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她怔怔的看著不遠處的那個人,心中一陣狂跳,進門之前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子悅身前麵幾米處,靜靜地立著一個人,那個與子悅同床共枕數年的人。平和穩重的一張臉,暗灰的西裝,藍色的條紋領帶,一如舊年聖誕晚會的樣子。
分別這幾個月,子悅不是不曾想到,有一天,他們會再見,畢竟他們都沒有離開這座城市。隻是她沒有料到,真的到了這一天,這一刻,命運會這樣真切地為他們上演出一幕物是人非。他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去年聖誕晚會的裝扮,周遭也是一樣的華美宣泄,連食物都相似。隻是那一晚他們攜手共舞,一同進退;如今卻已咫尺天涯,隻得遙遙一望。
“韓經理。”已經走到前麵的黃謙回身叫她。
子悅狠狠握緊了手中的酒杯,一語不發地轉頭跟上黃謙,仿佛不曾看到那一個人。他留給了她太多莫名其妙的傷與痛,她討不回來,也無法忘記,所以她便隻有視他如陌路,縱使相逢,也隻能擦身而過。
“子悅。”他喚她,和過往的無數次一樣,低低的,帶著絲絲的溫情。
子悅手中的酒杯一抖,淺褐色的香檳差一點撒到血色的裙子上。她停住腳步,挺直了脊背,片刻後緩緩的轉身,無法逃避時,她選擇優雅地轉身。
她默默看著清輝,維持一張平靜的臉已經耗去了她全部的精力,何況,她也不認為他們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
清輝走進兩步,輕聲地問:“子悅,你還好嗎?”
子悅依舊沉默。
清輝歎息,又說:“子悅,你有胃潰瘍,不能飲酒的。”
一句“憑什麽”忽然湧進了子悅腦中,她很想冷笑著說:“穆清輝,你要離婚,我乖乖的簽了字,我們現在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憑什麽管我?”
但她沒有,那句話一說,她便成了不折不扣的怨婦,輸去了婚姻,她不能再輸自己那份尊嚴。隻是要讓她平靜的說出“謝謝關心”幾個字卻也是難上加難。
僵持不下時,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包起了子悅緊緊握著的拳頭,她手中的酒杯也被拿了過去。
“穆先生,子悅的事不勞費心,我會照顧她的。”
子悅心裏歎氣,和清輝比起來,他的聲音總是帶些清冷,透著無情,卻偏偏來得不早不晚,正是時候。
清輝眼光落在宋承宇握住子悅的手上,發現子悅就這麽靜靜的由著這個人握著,沒有半分抗拒。於是清輝笑了:“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子悅的手忍不住又是一抖,好在有宋承宇握著,要不清輝不會看不出來。
宋承宇感覺到,看一眼子悅道:“穆先生,那邊還有幾個朋友等著,失陪了。”
他拉著子悅就要離開,一個女子端著食盤緩步走到了清輝身邊。她看看子悅,又看看宋承宇,說:“清輝,這是你的朋友嗎?可不可以幫我介紹。”
平平常常的一句輕言細語卻讓子悅剛剛放鬆的神經又繃緊了,她是誰,竟然那樣親密地叫他清輝。子悅細細地打量對麵的女子。素淡的妝容,看不出年紀,但絕對不會很年輕,應該比她還要年長;一張臉也不出眾,隻能算是清秀吧。
那女子也是微笑著看子悅,走上一步,自然地挽住了清輝的胳膊。
子悅一看,手不禁握得更緊了。如果清輝的離開是為了一個更加年輕漂亮的女孩,或許她更好接受一點,畢竟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在這個都市不可能存在。可他偏偏為了這麽個姿色平庸,青春不再的女子,放棄了她和他們五年的婚姻。為什麽,她究竟是哪裏做錯了,她又是哪裏不如她。
清輝一直都是聰明的,他溫和地看著身側的女子說:“巧雲,子悅他們正好有事,下次我再給你引見吧。”
“好。”巧雲順從的點頭。
清輝再看一眼子悅,挽著巧雲默默離開了。
子悅立在原地,呆呆的看著他們的背影動不得半分。
“走吧,我送你回家。”宋承宇不由分說的拉起子悅就往外走。
既然她已無法笑臉迎人,連一個假笑都擠不出來,也許這樣是最好的吧。子悅如木偶般由著宋承宇一路拉著她走出大廳。
宋承宇也是無語。他把子悅放在駕駛副座,幫她係上安全帶,發動了車子,飛快地向子悅家開去。
不一會就到了子悅家樓下,宋承宇把子悅從車子裏拖出來,送進家門。子悅一到家,便縮進少發裏,依舊沉默著,眼光幽幽的,沒有焦距,不知看向何處。宋承宇看看蜷成一團的子悅,歎口氣,俯下身,吻一下她,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子悅,抱歉,我還有件事要處理,不過我會盡快回來的,回來……陪你。”
也不知子悅聽到沒有,依舊縮在沙發裏麵無表情,一動不動。不是不想留下,這樣的子悅他如何能不擔心,隻是今晚的事他籌劃已久,事關公司下麵兩個大的企劃,身為總裁,他無法這樣置公司利益於不顧,所以他隻能離開,但事情一了,他就會盡快回來。
宋承宇用力握一下子悅的手,放開,轉身出了門。
子悅不是沒有聽到宋承宇的話,隻是她無力應對。她眼前,腦中,都是那個並不出眾的女人,巧雲,她和清輝挽手而立的樣子,怎樣都揮之不去。那感覺仿佛是將她尚未痊愈的傷疤又一次無情地撕開一般,鮮血淋漓,痛徹心肺。
雖然她始終都認為清輝離開她是因為另一個年輕美貌的女人,如果今天她沒見過巧雲,她就可以繼續阿Q下去,臆想著清輝不過是犯了男人的通病,但巧雲的存在卻讓她迷惑。
可是不論是她哪裏不夠好,都還是清輝負了她,這樣的相負之後,他竟然還可以象一切如常一樣,平靜地問候她。她做不到,到今天才知道,再怎麽裝,她都是怨他、恨他的。今後這怨這恨怕是會一直追隨著她,天長地久,在她每次想起清輝,以及那個其貌不揚的女人時。
sdg
情深,傷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