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短篇小說】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2010-10-04 12:55:26) 下一個

【短篇小說】有多少愛可以重來(上)

荷子安看著電腦上那封電子郵件久久沒動。那是一封群發給她們高中班 yahoo group 的郵件,言簡意賅隻一句話:

“我兩個星期後去芝加哥出差,有沒有離得近的同學啊?大家一起聚聚。

謝博浩”

呆坐半晌,荷子安點了回複,劈劈啪啪敲下一行字:

“我在芝加哥,把你航班號和到達時間告訴我吧,我可以去接你。

子安”

美國待久了,荷子安習慣性地隻署上自己名字。她手在鼠標上停了兩秒,點下發送鍵。

之後,她回複了一封朋友的信,清理了一下郵箱裏各種垃圾郵件,再一點收件箱,已經有了新郵件,和剛才群發郵件一樣的發信人,隻不過收信人一欄的 yahoo group 已經變成了她的地址。荷子安下意識地點開信一看,謝博浩一程不變的風格,還是隻一句話:

“子安:把你電話告訴我。”

居然連落款都沒有,子安搖頭一笑,這麽多年了,還是那麽霸道。看看時間,晚上 10 點,也就是他的早上 11 點,怪不得他這麽快就會過來。既然說了要接他,自然要給他電話的,接他也是必須的吧,否則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荷子安規規矩矩寫下家裏電話,手機,連同公司電話一起發了出去。

才過了三分鍾,她的手機就嘟嘟地叫了起來。子安看一眼來電顯示,毫不意外的中國的號碼,她任它響過四聲才接起來“喂”了一聲。

對方倒是遲疑了一下,才說:“子安嗎?”

聲音聽起來有些許的陌生。想想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他們上次見麵還是大四那年春節的時候。不想一晃這麽多年了。

“是我。”子安淡淡地答。

“嗯,我是謝博浩!”

一本正經的介紹到讓子安忍不住笑了,“我知道。”

聽到子安輕快愉悅的聲音,電話那端的人也笑了。“看來你過得不錯!”

“還行,無所謂好無所謂不好。”

“你什麽時候去的芝加哥,我怎麽都不知道?”

“哦,這事好像知道的人的確不多,我一畢業就過來了,反正在美國搬來搬去的也沒什麽,哪裏有飯吃就去那唄。”

“瞧你說的。為什麽不回國?”

“不敢,國內競爭太厲害了,還是在這吧,怎麽不都是混日子糊口。”子安照實說。

電話那端一聲輕笑,“還是那麽胸無大誌。”

子安聽到也笑。也許以前在外人眼裏她和謝博浩挺像的,學習都是那麽好,也都是那麽清高。其實她和謝博浩是地地道道兩種人,她得過且過,隻要養得活自己就已經足夠好。但謝博浩不同,從來都是雄心勃勃,不安於現狀的。高考的時候,她這個得過且過的人偏偏考上了北大,而他卻因一分之差和清華失之交臂,跑到了上海讀交大。

上了北大之後,還能幹嘛,既無大誌,也沒啥主見的她乖乖順從父母的安排,走上了出國留學這條不歸路。而謝博浩呢,人家交大畢業,不肯出國,也不肯回京。這麽多年他們那一班高中同學始終津津樂道地便是他畢業時錚錚誓言,“不在浦東打下一片天下,我不回北京。”就因為當年擲地有聲的那麽一句話,他入職 GE ,從最基本的燈泡營銷做起。

在世人眼裏,也許出國留學的她一定比低頭賣燈泡的他誌向遠大。如今再看,不知多少人會跌破眼睛,當年那個賣燈泡的他已經成了 GE 大中華區的銷售總監,而讀了兩個碩士的她現在不過是個小小的程序員。她當然是不敢回中國的,她有什麽資本去跟那些本科就是計算機專業的年輕人競爭。

收斂了心緒,子安問:“你什麽時候來,須要的話,我去接你。”

“那就麻煩你了。”

“舉手之勞而已。”

謝博浩把日期和航班號告訴了子安。子安一看到達日期是周六,離開是周日,就說:“反正你周日離開,我再把你送到機場吧。”

“求之不得。”

“那就這麽說定了,我 25 日去機場接你,要是你沒看到我,就打這個電話好了。”

子安本已打算道別了。卻聽謝博浩忽然叫了一聲:“子安……”

“還有事嗎?”

“……哦,沒了,謝謝你。”謝博浩說得鄭重。

子安倒不好意思:“都是朋友,不要客氣,我們過兩周見。”終於掛了電話,子安看著電話想,他們該算是朋友的吧,雖然大一之後,每次見麵都是客套的點頭問好,但君子之交不就是那樣嗎。

兩個星期的時間一晃而過,謝博浩到的那個周六,子安不巧被老板抓去加班,但她還是趕在飛機到達以前收拾了電腦包。說好了要接的,人要守信,至於沒做完的,隻好等晚上回家再說了。

她停好車,匆匆走進國際達到的航站,電子牌上顯示從北京的飛機剛剛到達。子安鬆了口氣,還好沒有晚。她把肩上的電腦包拿下來在手裏提著,眼光看著從海關走出的一個個步履匆匆的人。

看了一會,她忍不住猜測,不知謝博浩現在什麽樣子。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他還是個高高瘦瘦的大學生。上次她回國和同學們聚的時候,發現不少人都有些微微發福了,其實謝博浩胖一點也許更帥。

子安正想的出神,冷不丁聽到一聲“荷子安!”她嚇得“哎呦”一聲,手上的電腦包應聲落地。

身邊一個人隨即彎下了腰,他拾起地上的電腦包,卻沒有遞還給子安,而是掛在了自己的拉杆箱上。然後他直起身,看著子安笑道:“書呆子,過了那麽多年,還是那麽呆。想什麽呢,專注成那樣。”

聽到那一聲“書呆子”子安覺得無比熟悉,仿佛好多年前一樣。她也不覺莞爾。沒錯,她學習好,不是因為聰明,也不是因為她肯上進,隻是因為她死讀書。他是知道這一點,就像他知道她胸無大誌一樣。

“在想你會變成什麽樣。”子安抬頭看向謝博浩。

謝博浩一笑:“能變成什麽樣,還不是和以前一樣。”

“嗯,是沒變。”子安沒說實話,其實他還是變了一點點的,他長胖了一些。原來太瘦了,讓人覺得棱角分明,一副鋒芒畢露,固執不肯妥協的樣子。現在方方正正的一張臉,帶了幾分內斂,幾分儒雅溫和,隻不知到脾氣是不是還一如既往的固執。

“你也沒變,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子安笑,知道他一樣沒說實話,一下就認出來,並不等於一點沒變,人總是會變老的。

“走吧,你也累了,我送你去酒店,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我倒不是很累,不過先去酒店吧,放了東西我請你去吃飯,我來之前查過,酒店旁邊就不少不錯的餐廳。”謝博浩說完拉起行李就往外走。

子安趕緊跟上,一邊走一邊在後麵笑,這個人連她車子都不知道停在哪裏,就敢這麽兩眼一抹黑的往前走,不過也沒什麽奇怪的,他從來都是這樣。她正想著,一不留神撞到了前麵的人背上,她忙後退。

正看路標的謝博浩皺著眉回頭看她。“唉,你這走路不看路的毛病居然也沒改。以前鞋子不知被你踩壞了多少隻。”

子安一怔,以前還真是這樣。他總是大步走在她前麵,她一個人跟在後麵默默想心事。他喜歡穿北京的片兒鞋。那鞋做工不是很精細,有時候她走快了,沒發現他在等她,一腳踩在他的鞋上,要是趕上他正抬步,就是“次啦”一聲,鞋子一邊的鬆緊帶無一例外的會裂開。有一次他帶著她爬山,還沒到山頂他的鞋子被她踩壞了,結果就是他忍著氣,皺著眉和她一起下了山,然後好幾天沒有理她。想到這,子安忍不住笑起來。

“書呆子,還笑。”謝博浩說完也笑了起來。

笑夠了,謝博浩再次邁步往停車場走,這一次,子安走在了他的身側,帶著他到了自己停車的地方。行李放好,謝博浩坐上了駕駛副座。子安帶著他直奔他們公司給他定的芝加哥河旁邊的那個豪華酒店。

路上兩個人聊著下麵的行程,這個周日謝博浩參加的會議開始注冊,他還有 presentation 要準備,所以不會有什麽時間,接下來一周行程也是滿滿的,一直要到周五會議結束。周六的時候,會有兩個在 UIUC 讀書的朋友上來看他,子安雖然跟他們不熟,但也是認識的,謝博浩就說不如幾個人一起在芝加哥轉轉,子安同意。

看起來主要行動都安排在了下個周末,子安覺得這樣也好,反正她今天晚上和明天也許都要加班。

40 幾分鍾之後,他們終於到了謝博浩的酒店。子安把車子停在門口,跟謝博浩一起去前台 check-in 。她不覺得謝博浩要幫忙,而且他那麽強的性格,幫了忙說不定他還不高興,但來都來了,就看看吧。

她站在他旁邊,聽他用英文跟前台的人講話。雖然他的英文跟他們這些在美國常住的人沒法比,但至少人家前台的人是聽懂了。不一會,他就簽好了字,前台的黑哥哥遞給他兩張門卡。

謝博浩看了看,覺得奇怪,遞回去一張說:“ One is enough 。”

黑人哥哥也一副奇怪的表情,指指子安問:“ Doesn’t she need one? ”

“ No, she does not live here. ”

“ Ooh !!”黑人哥哥一臉惋惜的樣子。

子安頑皮的笑笑,當初他們分開時,好多人聽說時都是這幅樣子。她對謝博浩說:“你休息吧,我走了。”

她才一轉身,就被謝博浩拉住了:“等等,你先跟我上去一趟。”

“上去幹嘛?我也不住這。”子安故意打趣他,她知道他是想請她吃飯。

“你想住這?那我把鑰匙要回來。”謝博浩說完就往前台走。

子安這下倒傻了,這人什麽時候變得比他還呆……

---------------------------------------------------------------------------------

【短篇小說】有多少愛可以重來(下)


聽謝博浩說要去找前台要門卡,子安嚇了一跳,追上去,伸手抓住謝博浩的袖子,“別……”

謝博浩停下步子,微笑著回頭,卻沒有看子安,將眼光落在了緊緊抓著他袖子的那隻手上。

子安見,趕緊放開手,帶著歉意說:“對不起,我剛才太著急了。”

謝博浩目光閃了閃,搖頭笑道: “沒關係,你想抓就抓吧。”

子安心頭微動,也許他改變的不僅僅是樣貌。

“來,子安,跟我上去吧。”

聽到謝博浩叫她,子安點點頭,跟在他後麵往電梯裏走。謝博浩的房間在 35 層,子安一進去就情不自禁的走到了落地窗前。大大的落地窗正對著芝加哥河,對麵大廈裏的燈光一閃一閃,河上的遊輪緩緩的開過,留下一波波的細小波浪,綿綿不休。

謝博浩看一眼子安,低頭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本來就是出差,也沒什麽好收拾的,把洗漱的東西放進衛生間,西服掛起來就已經好了。他走到落地窗前,和子安一起並肩看窗外的風景。

過了一會,謝博浩說:“也許真的該給你要一張門卡的。那樣的話,什麽時候你想看風景了,都可以過來。”

“不用。”子安笑著搖頭,“我可不想為了看風景跑那麽遠,而且這樣的風景天天看,也許就不覺得美了。”

“嗯,也許你是對的。美的東西看久了,看慣了,反倒看不到它的美了。” 謝博浩聲音裏一絲淡淡地讓人琢磨不透的味道。

子安側頭看看他。過了兩秒,她問:“你都收拾好了吧。”

謝博浩點點頭,一樣東西托在掌心,遞到子安麵前。

子安看到眼睛不覺一亮。“金鳳成祥的老婆餅!你怎麽知道?”

她記憶力一向好,要不也不會死讀書了。她清楚地記得那是她第一次回國和同學聚會,同學們問她美國的西點是不是都很好吃。她的回答是,那些東西再好吃也都不如家鄉金鳳成祥的老婆餅好。那時謝博浩在上海忙著賣燈泡,根本沒空參加這些無關緊要的同學聚會,而且愛上酥皮點心是也他們分開之後的事了。

謝博浩把盒子放到子安手裏,笑著說:“書呆子,同學聚會我沒有去,並不等於我跟我們那些同學沒聯係。要不要嚐嚐,這些是我昨天去機場之前買的,希望還算新鮮。”

子安打開一看,兩層,一共 12 個小小的老婆餅,正是她最喜歡的那種。她心情忽然明朗起來,眉眼彎彎地和謝博浩說“謝謝。”然後飛快地拿起一塊放到了嘴裏。

謝博浩在一邊看著她笑。

一塊老婆餅很快就被子安吃完了。她遲疑著拿起了第二塊。

“還是去吃飯吧,這個吃完飯再吃。”謝博浩向猶豫不決的子安建議。

子安點點頭,把手上的老婆餅放了回去。兩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就在酒店的餐廳吃,畢竟這裏是芝加哥 downtown ,開車停車都難。

坐定了,點飲料,子安隻點加了檸檬的水,謝博浩點了 martini 。子安默默看他一眼。

沉默片刻,謝博浩忽然說:“不喝酒的人怎麽做得了銷售,酒量我老早就練出來了。你要想聽,等下吃完飯講給你聽,現在不能說了,估計說完了你和我就都吃不下飯了。”

子安點點頭。

晚飯的時候,兩人隨意地聊著以前的同學。當然也說到了下個星期要過來的兩個 UIUC 的同學。嚴格說,他們不算子安的同學,因為高中時他們同校不同班;不過後來他們和謝博浩同在上海交大,還是同係,所以關係不錯。

鑒於酒店這裏停車不易,謝博浩提議他們先去子安家,聚齊了,再一起行動。子安覺得這樣也好,就把自己家的地址寫在了張小紙片上給了謝博浩。謝博浩接過來看了看,放到了貼在胸口的上衣口袋裏。

吃完飯,謝博浩問子安想不想散步。子安看看還早,而且初秋不冷不熱的天氣,又是最美的芝加哥市中心,不散散步,好像辜負了良辰美景。於是她就和他一起沿著燈火閃爍的芝加哥河往東走了過去。

兩個人默默走了好久,謝博浩幽幽的開口:“其實當時我一去 GE 上班,我的銷售經理就說你們不光要跟公司裏的前輩學營銷手段,更要練自己的酒量。你也知道,我以前不怎麽喝酒,我是真不喜歡;而且我也不像你,老師說什麽就做什麽,所以開始的時候也沒把經理的話當回事。

後來,是上班差不多兩個月的樣子吧,我跟著帶我的那個高級銷售員去和一個私營工廠的老總吃飯。他們那天點的是五糧液,兩個人開始互相敬酒,談得挺開心,看樣子那個老總已經決定要定我們的節能燈了,不過是定多少的問題。我們正要和他談這事,那個老總忽然指著我說:‘那個小兄弟,看你這一晚上沒怎麽喝,要不這麽著吧,我看你一口氣能喝幾盅酒,你喝幾盅,我就定幾萬個燈泡。’

那時候一聽他那麽說,我真的覺得腦袋‘嗡’的一聲,要知道帶我去的那個銷售員和這個老總已經談了不短的時間了,要是就這麽被我弄砸了,估計我以後也別在公司混了,更別說是什麽在浦東打天下了。所以就隻能硬著頭皮喝,其實喝道第三杯的時候我就已經覺得不行了,但還是咬咬牙,又灌了四杯,要是我能忍住不吐的話,可能還會再灌,但當時我已經實在沒辦法,隻能往洗手間跑。

我也不知道在洗手間呆了多久,再回包間的時候,他們已經都不在了。我覺得頭很昏,想睡,後來好像也真的就在包間的地板上睡著了,不過醒來的時候實在醫院裏。帶我的那個高級銷售員也在,他告訴我是他昨天送走了老總回來找我,發現我暈倒在包間,才把我送到了醫院。

那之後,我就開始練酒量了。每次不喝到醉了吐了不停……”

說到這,謝博浩忽然停下搖頭笑,過了片刻才又接著道:“練酒量那會真的沒啥形象,每天都迷迷糊糊的,公司的電梯裏都不知道暈倒過多少次。後來同事也習慣了,一看我又倒下了,就專門找那種運貨的那種帶輪子的木板,把我往上麵一放,拖到樓下,再送醫院。不過就這麽折騰了半年,我酒量就練出來了。”

一段往事就這麽被謝博浩微笑著講了出來,子安微微動容,她知道按他的性格,這些苦於他不過冰山一角而已。他們這一幫同學看到的不過是他現在身居總監高位,那其中所付出的艱辛恐怕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吧。而她即使知道了,又能說什麽,路是他選的,他不會後悔今天的成功。他也從來都不需要她的安慰,不需要她的鼓勵。

子安趴在河邊的欄杆上,沉默地著看一艘載著紅男綠女的遊船從眼前掠過。

“走吧,有些晚了。”謝博浩的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

子安看手上的表,已經是晚上八點。“嗯,是該回去了。”

酒店門口,謝博浩陪子安等她的車子。

“今天謝謝你。”謝博浩鄭重的跟子安說。

子安莞爾,輕聲說:“不用謝。”不知道誰該謝誰,她是把他接到了酒店,可是他已經請她吃了晚飯。

車子來了,子安跟謝博浩揮揮手,道了聲:“下周見。”也不等他說什麽徑直坐到車裏。

開著車子緩緩離開,子安看到謝博浩隻是看著她微笑,卻沒有揮手。

想到還有些工作沒做完,回到家,子安就走到書桌前,把公司的手提電腦放上去。一眼瞥到桌上放著的照片,她伸手拿起來看了半晌,然後輕輕放回了遠處,打開電腦開始忙。

幾天一晃過去了,周四的時候,子安下班有些晚了,進門可以算是饑腸轆轆。她趕緊翻出老婆餅叼一塊在嘴裏,邊吃邊翻冰箱。冰箱裏空空蕩蕩,沒什麽好吃的,她看著半袋速凍餃子歎氣,昨天就吃的是這個,總不能今天在吃吧。看看一邊架子上的方便麵,這個好像也挺讓人倒胃口的。

她看看盒子裏剩下的最後一塊老婆餅,有些決絕地拿起來咬了一口,吃完省心。沒兩分鍾,盒子裏已經空了,基本上連渣滓都沒剩。子安拍拍手,把印著金鳳的盒子丟到了垃圾桶裏。總算沒那麽餓了,她翻著電話本,準備打電話去定菜。不過還沒等她打出去,手上的電話倒是先響了,來電顯示上是中國的號碼。

子安有些意外的接起來:“喂!是謝博浩吧?是不是有什麽事?”

“我沒事,正在你家樓下。”

“你在我家樓下?”子安納悶,但很快說:“你等你一下啊,我這就下去。”

子安跑下樓,看到玻璃門外站著的謝博浩,雪白的襯衫,深灰色的褲子,黑色的皮鞋,瀟灑一如從前。她把他讓進樓裏,隨意地問一句:“你怎麽來了?”

“吃了幾天美國飯,吃膩了,今天晚上沒什麽事,就過來看看你能不能帶我去找家中餐館,我請你吃飯。”謝博浩這樣解釋。

子安一聽笑了,表示理解地眨眨眼。誰讓咱中國人最愛國的就是胃呢。

“正好我也沒吃,我去取一下我的包,然後我們就一起出去。”子安正要往回走,看到謝博浩立在當地看她,停下腳步,想了想說:“要不一起上去吧。”

謝博浩點點頭,兩個人一起走回子安的公寓。

門開了,謝博浩隻走進一步,禮貌地站在客廳門口,子安進去拿東西。出來看到謝博浩皺著眉。

“怎麽了?”子安問。

“子安,這就是你在美國的家?”謝博浩也是問句。

子安看看客廳,忽然明白他問什麽,她搖搖頭答:“不是家,這隻是我住的地方。”

一張半舊的電腦桌, Wal-Mart 買的 futon ,再加上一個老電視,這就是她客廳裏的全部了。不是沒錢添置,隻是總覺得好像不會在這裏很久,覺得買來還要搬,不如不買。因為這裏不是家,隻是她暫住的地方而已。

謝博浩指著電腦桌上的相片,“他是……”

那張照片,那是她剛搬來芝加哥時照的,背景是水族館後幽藍的密西根湖,照片上的男孩攬著她的肩,看著鏡頭溫和地笑。

“我男朋友。”子安輕輕的答,沒有一絲遲疑。

“很久了吧?”

“是很久了,大概四年了。”

“這麽久了,該快結婚了吧。”謝博浩這句話說得很輕,不知是說給誰聽。

子安卻怔住了,她怎麽以前好像從沒相過這事呢,大概因為男朋友在另一城市吧,結不結又有什麽區別呢?

謝博浩看到子安的樣子,倒笑了,“你到底喜歡他哪裏?”

“他肯養我一輩子。”子安笑著答。當時跟他在一塊真的就是因為這個。那會她為了讀計算機,跟生物導師鬧翻了,被導師掃地出門。愁眉不展時,她現在的男友對她說了一句“別擔心,我可以養你一輩子。

謝博浩還是笑,“瞧你這點出息。”

子安也不辯解,要不怎麽叫胸無大誌呢。

那晚兩個人好好享受了一頓中國美食,但是關於子安男朋友的事,誰都沒有再提起。

周六一大早,謝博浩就和他的兩個 UIUC 的朋友老馬和小張到了子安的公寓。子安那時候才知道,老馬和小張竟然還是夫妻。因為早上要趕路,他們還沒吃早飯,子安去給他們煮速凍餃子。煮餃子的時候,她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一些他們聊天的內容。

老馬說:“老謝啊,你還真行,都混成總監了,是不是特爽啊。”

謝博浩答:“總監算什麽啊, GE 總監多了去了,我還隻是個賣燈泡的總監,什麽時候混上副總還差不多。”

過了一會老馬又問:“兄弟啊,終身大事解決的怎麽樣了,不會還是一個人吧,我以前可聽說媒婆都快擠破你這鑽石王老五家的門了。”

謝博浩答:“不好意思,還是一個人,比你這小日子可差遠了。”

“擠兌我們是吧,你那日子我們這些洋插隊的想都不敢想。不過話說回來,你做銷售的,身邊鶯鶯燕燕一大堆,你不是挑花眼了吧。”這句是老馬的。

結果謝博浩冷颼颼的回道:“不是挑花了眼,是我有隱疾,成不成?”一句話笑翻了老馬和小張。

餃子好了,子安端過來。幾個人都吃了一些,然後子安開車,直奔芝加哥的博物館,他們先去了水族館,吃過午飯,就在密歇根大道上閑逛。

進到 Macy’s 的時候,有個女店員遞給子安一張噴了香水的卡片。子安放到鼻端一聞,清幽的香味讓人精神一爽,還帶著些似曾相識。走出幾步,她又聞了一次,記起來了,是茉莉花的味到,帶著點淡淡的茶香,像極了以前她愛喝的茉莉花茶。

子安折回頭問那個店員這是什麽香味,女店員告訴她這是 Estee Lauder 的 Beyond Paradise ,在一樓的 Estee Lauder 櫃台就可以買。子安謝了她,回頭一看,謝博浩他們正在等她。她快步追上他們,至於她喜歡的香水,就以後再過來買吧,反正她住芝加哥。

吃過晚飯,因為老馬和小張還要回 UIUC ,所以他們早早吃了晚飯,然後在子安住的地方取了車,就順路帶上謝博浩也離開了。子安樂得早回家,周六晚上是她和男朋友例行的的電話匯報時間。

第二天,子安早早去接謝博浩,他 12 點的飛機,按規定他們 10 點就得到機場。周末,高速上一路順暢,他們在 9 點 50 的時候到了機場。

謝博浩排隊去換登機牌,子安等了一會,走去看一邊的電子牌,查航班信息。正看著,她忽然覺得背上一暖,肩上多了兩隻手,她已經被人從背後緊緊抱住,同時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盒子,跟我回國吧。肯養你一輩子的也不止一個人……”

那一聲“盒子”,讓子安心潮翻湧。那才是以前他叫她的名字,隻是這一聲和那一聲卻隔了整整 9 年。 9 年的時光愛情早已滄海桑田,她這個得過且過的人怎麽可能有勇氣拋開所有的一切,隻為了記憶裏那一段她現在都不知是不是真實存在過的美麗。

“不,我不敢回去。”子安輕聲卻堅定地說。

身後的人身子一僵,隨即緊緊地長長地抱了她一下,然後放開。

“保重。”謝博浩留給子安最後一句話,把一隻盒子塞在她手裏,然後走過去排安檢的隊。

子安默默看著他隨著長長的隊慢慢的走,看著他緩緩的通過安檢,看著他倏然回身和她遙遙對視,看著他再一次轉身消失在她視線的盡頭。這一次,他還是沒有跟她揮手告別,像多年前一樣,不肯說一句再見,就這麽走了。

子安低頭看手上的盒子,正是那瓶她喜歡的,有著茉莉般幽香的 Beyond Paradise ……

(完)

第二種結局,送給喜歡喜劇的網友(自己覺得挺畫蛇添足的)

半年之後的一天,子安下班,還沒到樓口,就看到一個人裹著厚厚的呢子大衣在門外徘徊。等走近了,她嚇一跳,第一感覺是自己認錯了人。

對麵那個鼻子臉上都凍得通紅的人任她愣愣地看了半天,然後忽然一笑,說:“盒子,是我。我不想再賣燈泡了,所以申請了芝加哥這邊的工作,改賣醫療器械了。”

子安聽罷,一個笑在臉上慢慢漾開。也許,隻是也許,有些愛真的可以重來……

sdg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6)
評論
三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盈香淡淡的評論:
子安其實一點也不呆.一見到"銷售總奸", 立馬和那位沒名沒姓,要養她一輩子的男朋友拜拜了,哈哈!
五弟五哥 回複 悄悄話 盈香,你的小說每一個都那麽美,故事收尾,我們這幫粉絲才寂寞啊。
你別怕“三奶”,瞧她眉清目秀的,盡管深藏不漏,一定是個癡情女子。
匆匆. 回複 悄悄話 寫的真好,當然喜歡第二個結局,也許不現實,可誰不向往美好圓滿.
FARMERSC 回複 悄悄話 都是獨身男女,為啥不可以從來?
盈香淡淡 回複 悄悄話 回複三奶的評論:
一看這留言,心裏咯噔一聲,我就怕人認出來
三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盈香淡淡的評論:
五哥不來我來.也許我認識你.
盈香淡淡 回複 悄悄話 回複五弟五哥的評論:
五哥,寫完了瀟灑,我也挺寂寞的,所以就寫了這個,沒想到您又來了,歡迎您有空來坐坐。:)
盈香淡淡 回複 悄悄話 回複五味七色的評論:
謝謝你,喜歡那個結局都好
五弟五哥 回複 悄悄話 愛,有些是可以重來的,隻要是心中有愛!
第一種結局可以,第二種更美。。。
五味七色 回複 悄悄話 好故事!
喜歡喜劇:
半年後她決定回國再續不了的緣。。
盈香淡淡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歡顏展卷林中閑坐的評論:
沒想到有這麽催情的香水,什麽時候買來試試
盈香淡淡 回複 悄悄話 回複cuicuier的評論:
我不相信初戀情結:))
至於Estee Lauder,我很喜歡他家的兩款香水,simply pleasure and beyond paradise。
歡顏展卷林中閑坐 回複 悄悄話 看到送情人香水,就想到網路流傳一款號稱非常催情的香水,學姊說「不能開,一開就生第二胎」的蘭蔻燦爛香水(Lancôme MAGNIFIQUE)。
cuicuier 回複 悄悄話 如果愛,那麽愛為什麽不可以重來
我是喜劇的擁躉者
盈香偏愛Estee Lauder
盈香淡淡 回複 悄悄話 多謝樓下的平怡和9斤,個人喜歡第一個結尾,不過那個太現實,還是圓滿一點更符合大家的心願
9斤 回複 悄悄話 你的故事淡淡的,總是帶來感動,非常喜歡。
平怡 回複 悄悄話 喜歡喜劇!男未婚,女未嫁,那些愛真可以重來。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