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知怎麽就又想起了那一段在芝加哥的歲月，一段生命中最是孤獨的歲月。現在每每回首時，會一遍遍的問怎麽會容許自己那樣的活著。
那年碩士畢業在芝加哥找到工作，就搬到了芝加哥。那時剛畢業，囊中也是羞澀，芝加哥租房子又貴，跟著一個租房中介找了一整個下午，才找到一個價格便宜，離公司近的公寓。700多一個月，小小的臨街的公寓，一室一廳，在一棟三層的公寓樓裏。公寓樓很老很舊，不知經曆了多少年風雨，因為臨著一條還算繁華的街道，一層全是商鋪，二層和三層才是住家，而我的那間小公寓就在二層。
那日已近黃昏，一走進公寓，硬木的地板，客廳裏兩扇朝南的大窗，一室的陽光，便喜歡上了那裏，於是就簽了字，交了定金。後來才知道，相信第一感覺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終於搬進來我的小公寓，麻雀雖小，五髒卻是俱全的。單獨的廚房，爐灶和處理台間的距離剛夠轉身。狹長的客廳，一側是電視沙發，一側是書桌和餐桌。簡單的臥室，不過一幾，一椅，一榻。那些日子工作忙碌，加班是很平常的事情，周末並不一定有，所以每到可以自己支配的周末，最愜意的事情就是坐在那朝南的窗前，享受陽光，聽著樓下的渲泄，看車水馬龍。
那段時間夜裏最是痛苦，時常睡不好。古董級的老房子，隔音很差，開始時，還沒習慣，好多次夜半醒來，聽著仿佛從客廳傳來的踢踢踏踏腳步聲，心裏砰砰亂跳，不知是不是被人從窗戶闖了進來。一層的店鋪都是有頂棚的，若真有人要來，易如反掌。驚恐半晌，才知道那聲音不過是從樓上的人走動而已。可是被嚇醒了，便再難入睡。
便痛下決心等自己有錢了，一定去租高層建築的頂樓來住。無奈錢不多，又有一年的租約，再怕也是不能搬的。於是每日睡覺前，便放把刀在床頭，以備不時之需。後來告訴家人，他們嚇出一身冷汗，堅決反對，說是萬一真來了盜賊，我還沒吧人家放到，人家倒會一把奪了刀，把我放到。想想也對，於是告訴朋友，朋友建議放隻棒球棒。但我不打棒球，也懶得專門去買，隻得作罷。
再後來，朋友說，誰會費事爬進你這個破公寓強，要搶也得找個像樣的呀，要不不是白費功夫。想想也對，而且也習慣了半夜樓上傳來的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就不再放刀了。
公寓臨街，自然很吵。從早上五點到晚上12點，房間裏都可以聽到大街上轟鳴的汽車引擎。難得朋友來訪，前一晚，大家聊到夜深。因為是主人，第二天，我八點鍾強撐著爬起來，走到客廳，看到朋友精神百倍的在看早間新聞。朋友看著睡眼惺忪的我笑，“這麽吵，你居然還睡得著，我可是早上5點就被吵醒了。”
我攤攤手，“這地方，你住三個月，也就像我一樣了，要沒這點本事，幹脆就別睡了。”
其實什麽事都一樣，習慣就好。
當我終於習慣了那個古舊的小公寓之後，可以一天24小時待在家裏。一個人住，自然是孤獨的。本來朋友就不多，我好像又有輕微的潔癖，朋友來前會收拾幹淨屋子，朋友走後第一件事也是清理房間。不管朋友多晚走，一定要擦了地板才睡，所以，好客和我就此絕緣。我更絕少去朋友家，一屋子人，歎息了工作，歎息綠卡，本來我就消極，聚會回來更消極。
後來想想，我的自閉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吧。於是不用上班的日子，我便24小時待在那間被各種噪音包圍的小公寓裏。
通常一早起來，便開了電視，不管什麽台，隻有有聲音就可以。吃過早飯或看書，或上網，一上午的時間就這樣過了，中午曬著太陽打盹，醒了之後看心情。那時正迷水彩畫和日本的卡通片，趕上心情好，就鋪了紙，一筆筆描畫人間芳菲。通常一畫就是幾個小時，再一抬頭已過了晚飯時間。
那段時間孤獨的幾乎連影子都沒有，周末兩天，我竟可以不見任何人，不說一句話，但竟然沒有覺得特別的寂寞。大概因為忙碌，也因為有自己迷戀的東西吧。工作之餘，上網看書，看動畫，看漫畫，再有便是那一支畫筆占去了我所有的時間。
朋友終是看不過去我的自閉，非要到我家來聚，我隻好提供了地方給他們，自己在一般默默看著。朋友指著我說：“我們陪你說話，你有不知到哪裏神遊。簡直覺得你不是生活在現實中的人，對我們說的事一概不關心。”
記得我當時的回答是：“現實的世界太醜陋的，我還是喜歡小說裏的世界，很完美。”
“那是虛幻。”朋友不屑。
“你天天一個人在家不悶嗎？”朋友又問。
“我有我的筆，我的畫，怎麽會悶。”我答。
朋友歎氣，“那是癡迷，總有一天你會覺得悶的。”
當時不管朋友怎麽說，我都不曾在意，生活在自己理想化的世界裏，對其他的人或事都視而不見。
還好，朋友沒有放棄拯救我的計劃，時不常的打來電話，開了車來接我去參加他們的聚會。就這麽被他經常帶著各處走，想自閉也不行。來我家，也是常事，他說總要讓你家裏粘粘人氣才行，要不太冷清了。
有時很佩服他的毅力，認識他的一年多的時間，始終都這麽堅持著，不讓我就那麽一直孤獨下去。
後來終於離開了芝加哥，漸漸的也和那個朋友失去了聯係，但記憶裏卻刻下了那麽一個人，即使此生再不相見，也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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