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筆會

這是立足於加拿大溫哥華的文學社團“大華筆會”的文學創作園地,將定期發表來自加拿大本土、歐、美和中國大陸的會員及其他作者的原創文章
正文

《作家文苑》總第五十四期

(2009-09-27 11:55:47) 下一個

底蘊豐厚  犀利酣達

一一張士方詩、文印象                           

/ 溫哥華 / 大華筆會會員

士方將自己十餘年間在北美為各家報刋寫的詩文,匯編成一本厚厚的文集《十年一劍他鄉試》送給我。

我與士方在文友聚會的場合見麵幾次,平素交往並不多。年初拿到他的文集後,正趕我要回中國參觀訪問。便特意把他的書帶在身邊,想在旅途閑暇時順便翻翻。這一翻不要緊,整個心竟給他牽住了,居然成了每天茶餘飯後的一個固定節目一一準確地說,不隻是閱讀欣賞的愉悅,還是一種很有意思的學習,長了不少知識,也大大開闊了眼界。對作者和他的文集形成的總印象就是:文化積澱深厚,獨辟人生見解。據此,我把這篇短評的題目概括為“底蘊豐厚,犀利酣達”。

題目是一個總體上的感覺一一包括他的學養、他的思維、他的創作個性、他表述自己的角度、習慣和方式、他的眼界、他的精神風貌和氣度……等等總括留給我的一一印象。

是有些與眾不同。他鏡片後麵的目光深邃而專注。顯現出一種曆經人生砥礪、參禪頓悟的淡定和自信。一種自我認知、自我超越、自我淡然的達觀與沉靜。他的作品在平淡無奇的敘述中往往生出文化意蘊和哲理思索,不用多,讀三、五行便知道是張士方……並不是每一位作家都能夠一下子讓讀者感覺到自己的文字習慣和情緒格調的。士方的敘述方式和敘述結構是屬於他自己擁有的一種與眾不同的別致,這恐怕與他生來耿直的個性以及人生曆練不無密切關聯吧。

國學大師王國維曾說過,詩人要有一顆敏銳的心靈。既要“能感之”,還要“能寫之”。要能從自然中和人事中獲取感發。統覽《十年一劍他鄉試》全書,相信任何人都會發現,士方遠遠超出了王國維的期許,在“敏銳的心靈”、“能感之”、“能寫之”、“能感發”……之外,還表現出“底氣十足”、“能較真”、“認死理兒”、“咬住不放”的執著和思辯力一一 一種他自己的、熠熠生輝的、不可多得的、閃耀著學識光澤的思想力。

士方挑毛(澤東)詩的瑕癡,揀高行健的紕漏,指涉莫言的矛盾,曆數《詩歌修辭學》的不足。對唐詩、宋詞,也時有拎幾條出來撻伐一番的雅興。

問題一經他指出,你不得不心悅誠服。這“真”,“較”得有道理,“較”得是地方,“較”得夠火候,“較”得有深度,“較”得人心服口服。你沒辦法回避他的尖銳、透徹、精準和不留情麵,……一個個大人物們的軟肋攥在他手裏,你能說什麽?

這就是站在我們麵前言語不多的《十年一劍他鄉試》的作者張士方。

士方對於“平仄”捍衛之認真,何止“一顆敏銳的心靈”,簡直帶有一種革命黨人的警覺,一種“—猛子紮不到底就不再爬上來”的勁頭。

我是十分讚同“沒有平仄限製的詩不能稱作近體詩或格律詩,平仄是近體詩最重要的格律因素”這種提法的。嚴格一些終歸為好,誠如士方一以貫之的態度。但這裏,我同時還想引一段王蒙的話與士方共勉,王說,“……我希望的是不要忽略以詩心問詩,情心解情,文心通文。我們已經過於習慣於以治學心、史心、訓詁心、考證心、偵探破案心來對待文學作品特別是詩作了。……隻是不要反而忘記詩心情心文心就是了”。王國維更是強調“詞以境界為上”。我在想,士方倘能把“紮猛勁頭”和“詩心情心文心”融合起來,揉在一起,更側重於潛心捕捉古詩詞審美空間中的情感內蘊和鮮活的靈動感,想必就定可展示出更多的“大家氣象”,就更能“奪人耳目”了不是?

簡約是自然界普遍存在的全息美學法則。 

收在《十年一劍他鄉試》文集中的各類隨筆六十多篇。內容涉及文論、遊記、雜感、見聞等多個範疇。篇目雖繁複,但藝術格調卻可以用一個詞組來概括,那就是“簡約樸實”。

作者幾乎不加任何修飾。行文議事,單刀直入,是什麽就說什麽。因而也就盡顯質感,清晰明了,毫不做作。這反而更加突出了審美空間主體架構的質樸無華和率真的思想內涵。

忘記了哪位哲學家說過這樣的話:世間的一切轟轟烈烈,終會歸於平淡。能說平淡之語的人,不見得他就平凡;能寫平淡詩文的人,不是他詞匯不足。士方以平實的言辭愉悅身心,這也是一種人生陶醉。

從這個角度審視士方的創作,他的文風便具有了另一種樸素的美學含義。尤其值得媒體寫作者們學習並借鑒。

士方的《十年一劍他鄉試》以及另一本他的學術著作《中華傳統文化探索》,已在加拿大溫哥華中央圖書館、卑詩大學亞洲圖書館、列治文圖書館、本拿比圖書館,中國廣東中山圖書館、廣州市圖書館上架。

士方在事業上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績,學術聲望漸顯。近年來,應邀為溫哥華中華文化中心擔任“華埠文化藝術市場”對聯比賽評委;應邀為多家機構、社團、圖書館主講“毛澤東詩詞講評”、“近體詩的格律”、“古今名家對聯美容”、“曆代書畫家妙聯共賞”……等,頗得學界和聽眾的好評。

士方耿直,但不自負。他自我簡介一口氣數落出十多個自己的弱項,燦然無鬱,虛懷若穀。

不得不提到《十年一劍他鄉試》的另一精彩處,是阿濃老師的序言。將士方的詩、文以及他這個人,百十多字,活活托出。

士方祖籍廣州石井古料,係番禺名宿張壽華後人。張氏在當地留有人文盛舉,至今供人憑吊。士方的底蘊自不待說。

寄望他早日能有第二劍揮出。


阿壩行
(隨筆三章之三)

羌族小孩                                         
齊鳳池/唐山
 
   
汽車在海拔兩千多米高的攀山公路上,飛速行駛了近一天的時間,到傍晚的時分,才在鬆潘縣一個叫川主寺的小鎮停了下來。
   
小鎮不大,但很幹淨。沿街的兩排商鋪,擺著五光十色的旅遊商品,街上到處都是手拿項鏈和手鐲的小孩,追著遊客兜售。
   
川主鎮是羌族和藏族居住的地方。從他們的建築就可以分辨出是羌族還是藏族。羌族的建築非常隨意,他們憑感覺建築自己的房子。因此,整個川主寺鎮沿街建築很不整齊,就像小孩子碼放的積木各式各樣,但很好看。為了讓遊客能分辨是羌族還是藏族,導小姐說,羌族的建築在房頂上碼放著白色的石頭。於是,我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所有的房上都有白色的石頭。有的在房頂的四個角上壘起了一尺多高的白色石頭角,這是象征吉祥的。而藏族的建築就不一樣了,他們的房子是分三層的,底層是放經桶的,中間住人,上層放經書。他們的房子是木製的,不刷任何油漆,老遠一看土黃色的。
   
川主寺鎮的東麵,佇立著一座高大而細長的紅軍紀念碑,碑頂上站著一位紅軍戰士舉著雙臂,右手舉著長槍。這座紀念碑是紀念紅軍過雪山的,碑上是聶榮臻題詞,碑文是鄧小平題寫的。它的背麵就是高大巍峨的雪山山峰,但山上沒有雪,因為現在還不到下雪的時候。
   
我在小鎮漫步的時候,一群羌族的小孩追在身後乞求我買他們的項鏈和手鐲。實在沒辦法了,我拿過他們的項鏈挑了一條,項鏈是用石頭打磨的,非常光滑明亮,五塊錢一條。我給了他十塊錢,賣項鏈的小男孩說什麽也不找錢,他非要我再買一條。小男孩很會做生意,他求我再買一條吧。看到他那虔誠稚氣的目光,我實在沒辦法了,隻好又挑了一條。這時,一群孩子馬上把我圍了起來,向我展示他們的項鏈和手鐲。我看到這些純樸天真的羌族的小孩實在說不出話了,但我又不能傷了這群孩子們的心,我隻能向他們解釋說對不起了,而一個小孩說:你隨便挑一件,給錢不給錢都行,就是一個小孩跟你要幾塊錢,你也不能不給吧。嘴好厲害的小男孩,說得我沒辦法了。我隻好又買了兩件牛頭項鏈。在小男孩接我錢的時候,我仔細打量一下這個羌族小孩,他圓圓的臉蛋,胖胖的,一對黑亮的眼睛很傳神。他的臉蛋黃黑略帶紫紅,尤其是兩個小臉蛋紫紅紫紅的,像是被火烤了一樣。小男孩一米多點的個頭,很天真,很頑皮,但很會做生意。這是我在川主寺小鎮接觸的第一個羌族小孩。他也許是羌族最小的小商人了吧。

那一曲西皮二六
 (四)

齊奕/大華筆會會員/溫哥華
   
   
琴之的心情也隨著開朗起來。她走進梳妝間,對著鏡子梳妝起來。她瞧著鏡子裏的自己,已經是望七十的人了,膚色依然白淨細膩,雙頰紅潤,額頭、眼角上原來就不顯眼的細紋,經過剛才梳妝時的按摩,似乎平伏隱沒了。可惜的是蕭梧最為讚賞的一對鳳眼,卻像兩汪深深的潭水,亮麗依然,但總是幽抑地,讓人看不透,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她的心裏究竟藏著幾多愁。初見麵的人都說她最多50歲。她感謝人家的好意,心裏卻明白,這是讓你高興,其實有虛頭,不過,聽在耳朵裏,還是開心的。

   《鎖麟囊》的兩句唱詞脫口而出:

    “新婚後不覺得光陰似箭,駐青春依舊是玉貌朱顏。”       

    不由自主地,她似乎又回到了與蕭梧第一次相見時的滬新一廠的小禮堂。

    這一晚,她覺得從來沒有過得這樣開心過。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月琴和胡琴合奏,不僅豐富了胡琴的音質,美化了胡琴的音色,反過來,在胡琴的催動下,自己的琴仿佛有了生命,有了感情,和演唱的內涵合為一體,因而越伴奏,越是得心應手,自己的身心完全投入了演唱和伴奏構成的音樂世界,渾然忘記了四周的一切。

    在《蘇三起解》第一場,蘇三唱二黃搖板。當蕭家父子的京胡、京二胡和她的月琴合奏出搖板起首過門的第一個長音時,在場所有的人又是喝彩又是鼓掌,這使琴之很激動。等到四句搖板唱完,又是一個滿堂彩。俞伯清在台下大著嗓門說:“唱得好!樂隊也好!”

    蕭梧輕輕地對她說:“你彈得好!就像白居易說的‘大珠小珠落玉盤  。”

    她心裏高興,嘴上卻說;“謝謝你。可不敢褻瀆大唐大詩人,白居易說的可是琵琶。”

    蕭梧卻滿不在乎:“你說像不像‘大珠小珠落玉盤 

    當晚活動結束,很自然的,他們倆各自拿著自己的樂器,跟在大人後邊,說笑著回去。突然,蕭梧一本正經地對她說:

    “今後我怎麽稱呼你呢?周琴之小姐,周小姐,琴之小姐,琴之妹子,小周,小琴,小之,小……

    “慢來慢來,” 琴之趕緊攔住他:“你先要弄清楚,我是姐姐,你是弟弟。”

    “你是妹妹。”

    “我是姐姐。”

    “你是妹妹。”

    “我是姐姐。

     妹妹。

    “姐姐。”

     蕭梧讓步:“好,你是姐姐。這下好了,家裏有個姐姐,唱京戲也有個姐姐,我有兩個姐姐護著我,真好。”

    想起蕭梧什麽都無所謂的脾氣,琴之習慣性地歎了口氣。

    快要忙完每天需做的家務事了,她準備在DVD演放器上放一張李世濟的DVD《六月雪》, 這時,電話鈴響了,她拿起耳機,剛說了聲“Hello, 耳機裏就傳來熟悉的女高音:
   
“周姐嗎?我是Amy。”

    “我早就聽其聲,知其人,是Amy。你嗓門放輕一點成不成?耳朵都被你震聾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太興奮了!我要告訴你一條‘特大新聞’。”

“‘特大新聞’? 還是文革嗎?”

    “周姐,別打岔。你聽我說!”竟然像《紅燈記》裏的李鐵梅,一句叫板。然後,忽然輕聲細氣地說:

    “我的好周姐,我現在輕聲輕氣地向你報告:我剛才從Farm Market買了點菜蔬回來,路過Rocky Point公園,突然!”Amy的聲音又高了起來,像朗誦似的:

    我聽見公園裏遠遠地傳出來京胡的聲音,雖然離得遠,聲音細得像鋼絲,可是一進我的耳朵,就知道是京胡。哎唷,這樣動聽,這樣鮮明,這樣中國,它一下子鑽進了我的心裏。我好像已經不在加拿大的溫哥華,而在我的老家天津了。”

    “真的?”琴之驚詫地問道。

    “當然是真的。好姐姐,我什麽時候騙過你?這可是有損我的光輝形象,你可得教我一段戲,賠償我的名譽損失。”

    “你倒會敲詐勒索。可是後來呢?你進去找過沒有?是什麽人在拉?”

    “就是沒有進公園去看看,周姐,我得趕快回來弄午飯,我家珊珊要回來吃午飯啦。” 珊珊是Amy的女兒,今年讀7年級,Amy是為了讓女兒避開升學考試的獨木橋而放下手上的服裝生意,移民加拿大,來到溫哥華的。

   “哦,對不起,我忘了珊珊。”

   “沒事。我想這拉琴的必然就住在就近,也不會隻拉一次就不拉了,我們反正也常去,日子長著呢,說不定明兒去了就見到了呢!你說呢?”

    “好!就這麽說定了,我們明天早點兒去,我等你電話。”

     一年前,周琴之搬來這個小區,第一個認識的鄰居就是對門的Amy。往來多了,Amy知道琴之喜歡京劇,是京劇大師程硯秋先生幾十年的粉絲,僑居國外以後,遇到的中國人,很少唱京劇的,能拉京胡的更少,所以Amy聽到京胡的琴音以後,趕緊電話琴之。        

    Amy在大唱樣板戲的年代裏能唱不少唱段。來加拿大以後唱得少了,但她偶爾也會興致所至,一邊做著家務事,一邊哼上幾句《沙家浜》的阿慶嫂:“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人一走,茶就涼——

    Amy的電話好像京胡的琴弓,拉動了琴之幾十年抑鬱淒惶的心弦。驀地,程派經典名劇《春閨夢》裏那一段西皮二六的旋律,在她的耳畔,在她的腦海裏,奏鳴著。是聽過、唱過、哼過千百遍的熟悉,是經過幾十年塵封的滄桑與生疏,低回幽怨,似泣似訴。操琴的正是琴之“夢裏尋他千百度”的“小五子”——四十年生死不明的丈夫蕭梧。隻見他右手弓一起,琴上流淌出來的是如此濃鬱的程腔韻味與色彩,和自己的行腔吐字絲絲入扣,心氣相通。她翻起水袖,搭在似幻似真的丈夫臂上,千種憐,萬般愛,充溢胸臆,自然地,輕輕地,唱出;

    “可憐負弩充前陣,曆盡風霜萬苦辛。饑寒飽暖無人問,獨自眠餐獨自行。——

    這時,“格隆隆隆”,樓下汽車間卷簾門啟開的金屬聲、汽車進門與製動聲、車門開關聲,把琴之從意想神馳中驚醒過來: 

  “哦,思思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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