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文苑》總第五十二期
(2009-09-14 10:46:19)
下一個
病中手記之二
魂之夢
王振義/溫哥華
俗語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許是我患了絕症,將不久於人世,無限思緒不斷地湧上心頭,這些思緒許多成為夢中的素材。即使前日夢斷了,隔幾天又會繼續做起這夢來。不妨讓我記錄下離奇荒誕的一個夢:
我離開人世以後,魂魄在溫哥華四處遊蕩。有一天,在深不可測的原始森林裏,被二個青臉獠牙的魔鬼逮住,投進了烈火熊熊燃燒的地獄裏。
我聲嘶力竭地對天呼喚著:“天嗬,我不做異國他鄉的孤魂野鬼,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忽而,狂風大作,天搖地動,一聲震耳欲聾的嘶鳴,使魔鬼們五髒俱裂。隻見一隻巨型大雁從天而降,迅雷不及掩耳地把我從地獄的大火中銜了出來,向上一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隻巨型大雁的背上。我摸一摸我的魂體,哈,竟然毫發無損!於是,騎在這巨型大雁背上,雙手緊緊攬著大雁的脖子,向著魂牽夢縈的故國家園飛馳而去。
極目眺望,在美麗彩霞的盡頭,逶迤蜿蜒的山嶺與天相連;環顧太平洋上空浩渺的蒼穹,陽光燦爛,一架架披上銀色衣裳的客機,穿越雪白的雲層,飛向遠方;鳥瞰遼闊的汪洋,一艘艘郵輪、貨船在藍藍的海麵上穿梭,一群海鷗在其周圍盤旋歌唱……望著這陽光普照的蒼穹與大海,處處充滿著生機,情不自禁地高聲呼喚著“世界是多麽的美好,天嗬,我不願離開這個世間!”
此時,在人間生活的情景,一幕一幕在眼前映現:每一天,在朝霞滿天的清晨與暮色蒼茫的黃昏,漫步在前庭與後院的綠樹與鮮花叢中,聽鳥兒快樂地歌吟,看彩蝶歡欣地起舞;在碩果滿園的庭院裏弄花種菜,施肥澆水,拔草除蟲,采摘果蔬;閱讀書報或在鍵盤上敲打文章,感到疲倦時,彈拉哼哼京腔,或敞開窗戶,觀賞窗外多姿多彩的良樹佳木,輕吐雲煙的遠山群岫,呼吸飄入室內的直透心脾的花香;與孫兒們在庭院裏捉迷藏,在雪地上打雪仗,在細雨中你追我逐;與親友結伴外遊:英吉利海灣觀焰火,伊利沙白公園賞櫻花,威化溪畔看三文魚回遊,本拿比湖蕩舟荷花深處……當浮現人世間這些陶醉、癡迷的歡樂生活情景的時候,我禁不住地高聲呼喚著:“生活是多麽的美好,天嗬,我不願永別人寰,離開至親至愛的親朋好友!”
在人間時,想在有生之年,對人生有所回顧。因而動手搜集、補充、潤色在不同時期的生活片斷而寫成的作品,整理結集成冊。其中交織著人生由快樂與痛苦、富足與貧窮、輕鬆與磨難、聖潔與貪婪等組成的順境和逆境、讚賞或貶責的生活內容。書名定為《瓜菜代的飽享日子》,副標題是“凡間、凡人、凡事”。弘揚中華文化,傳承文明薪火,也是自身命運及社會的縮影、折射。希望給人們帶來快樂,帶來享受,帶來啟發,但是,編撰還不到一半就嘎然而止。想到這裏,又情不自禁地振臂高聲呼喚著:“壯誌未酬呀,天嗬,我不願離去,不願離去!” ……
騎在巨型大雁的背上,揮舞著雙臂不斷高聲地呼喚著,一不小心鬆了手,“卟嗵”一聲,墜落於冰冷的海水裏,濺起了數丈高的水花。在魂飛魄散中拚命地掙紮著,發出撕心裂肺的“救命”的呼喊,但卻不由自主地不斷地往下沉,往下沉……猛然醒來,蓋的被子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蹬落在地板上,渾身冰冷,冷汗濕透了衣衫。
廬山霧
查幹/北京
生活中,霧中有霧、霧外有霧是正常現象。霧是存在之物,直麵她,識得她,與她和諧共處,也是一種大智慧吧?
“…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雲萬裏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李白:《廬山遙寄盧侍禦虛舟》)。此乃,是另一種生存狀況,是霧的對立麵。詩的開頭李白就寫“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李白是最不願久囿霧中之人。他是豪氣衝天,持劍狂舞,“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的酒仙,霧又奈何他?然而,終究,霧還是絆倒了他。嗚呼,霧勝人敗是一種潛規則,誰能例外呢?
何止於人?就是一方山水,也有被大霧吞噬的時候。霧之存在,是一種自然現象,然而,霧也存在於人心。一個時代、一個國度、一個集體囿於霧中的事,曆史上並不罕見。所以用不著談霧變色,霧之存在,必然有它的合理性。我們不是常說,霧裏看花嗎?這裏不但有美學原理也有哲理意味在,這是霧的另一麵。
此次,想縱目眺望鄱陽之浩淼之波,不料變成了空想。也罷,大山大水領略得多了,也多少彌補一些心中的缺憾,這裏憑空想象,也是一種自慰吧?
山道崎嶇,霧輕步挪動,頭發濕濕的皮膚也濕濕的,亞熱帶的氣候,給人以溫存感。當我們走進廬山植物園時,霧簾剛掀起半角,匡廬五官,明晰可見了。滿園的珍奇植物,使我們目不暇接,心旌搖蕩。這是一處綠色寶庫,也是珍奇植物的避難所。水霧掠枝而去,八仙花淺藍色的花瓣,幾乎與霧同色,那種共榮的和美狀態,不能不令人感動。
然而,更使人感動的是長眠於此的三位植物學大師秦仁昌先生、胡先驌先生、陳封懷先生永住之地那種莊嚴和肅穆。墓碑,簡樸而本色,沒有世俗的渲染和塗抹。墓石緊靠山體,給人以溫暖和安祥之感。墓後青竹,拔地而起,翠微入天,墓地和大自然融化在一起,這是天人合一的真實寫照。野花山草,連袂站在墓石周圍,一隻小翠鳥翩然落於墓石,然後清脆地鳴叫幾聲,升空而去了,看來它是常客。人生,享有這般仙氣繚繞的永久之地,足可以含笑而眠了吧。
離此不遠,又有一位國學大師的永久之地,在青山綠水中靜默著。這裏長眠的,便是著名曆史學家、國學大師陳寅恪和他的夫人唐筲。當我脫帽躬身之時,正好有一片水霧掠過墓石渙然而去,仿佛博大慈悲的大自然在為這位社會賢達擦拭塵埃,使他永遠長眠於清明和寧謐之中。墓碑為一聳自然狀態的石頭,沒有任何雕飾,還墓主以本色,立碑者定然是陳先生之知音無疑。旁邊立一自然石,上書:“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十個大字,這的確比一個千字碑文珍貴得多,簡約得多,也實在得多,是一位著名畫家題寫的。也是知音呢。
人的感覺有時事出莫名。霧,給我的直覺,山上的和山下的截然不同。山上的,仿佛有些詭秘而不可知,而山下的,則顯得明麗而大氣,尤其它掠墓石而去的那種飄逸與沉靜,簡直可以用溫柔多情來形容了。
到達廬山的那天夜裏,我們下榻牯嶺一家飯店,吃畢晚歺,已近掌燈時分,不料山上仍有輕霧在繚繚繞繞。遠峰近嶺上的燈火,一一被點燃,在霧的作用下,時隱時顯,顯得仙氣十足,仿佛身在天上。有一陣子,霧明顯地濃起來,燈火一一暗淡不見了,隻有一盞山燈,在遠方峰高處,寂寞地亮起來。這使我猛然想起,這會不會是唐詩人王維所看到的山寺那一盞呢?他在《遠公龕》一詩裏寫:“鬆路向精舍,花龕歸老僧。閑雲移錫杖,落日低金繩。入夜翠微裏,千峰明一燈。”王維是狀寫山水田園的高手‘入夜翠微裏,千峰明一燈’簡直語出驚人。尤其‘千峰明一燈’句,除了王維,誰又能捕捉得到呢?同樣的景色,他已寫絕,我等隻好在敬慕中,黯然而退了。
寫於北京安外星野齋
作者簡介:查幹,著名蒙古族詩人,出版詩集、散文集多種。曆任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副秘書長,《民族文學》編委、編審等職。
耳聞目睹話中國係列之一
“急嫁女”遇“灰心男”
容若(大華筆會會員)/北京
L女,二十七歲。按通行的擇偶條件來說,應該算是“不愁嫁”的女孩:身高一米六五;長相呢,標準苛刻一點算中等,寬鬆一點可以稱美女;外企職員,收入養活自己綽綽有餘。然而,從婚嫁市場的行情來看,她卻不幸列入“望三剩女”之列。望三望三,一轉眼就會過三,所以,L急嫁。她希望在三十大限之前,把自己嫁出去,給父母一個交代,還自己一個清靜。至於為什麽嫁,嫁什麽樣的人,她並不清楚,隻記住了周圍好心人的話:“不能太挑了。”
Y男,三十五歲。雖然正當壯年,卻是暮氣如秋,一臉蒼茫。曾經是帥氣才氣浪漫氣三氣俱全的小夥子,愣是因為囊中羞澀,交不起買房首付,讓相戀八年的女友一句Loser給打發了。如今的Y,宅得離奇古怪,宅出一身的毛病。偶爾在陽光下的公園裏曬一曬,回憶會禁不住象洪水一樣往上湧,那顆脆弱的小心靈重又開始突突地痛起來。他,實在是讓女人傷透了心。曾經蒼海難為水,Y還能找回逝去的青春,重覓良緣愛侶嗎?
某日,L與Y在雙方共同朋友舉辦的爬梯上相遇。L女屬意Y男,顯得比平時活潑得多,熱情主動地與Y聊各種話題。她有些心急,忍不住幾次問及很實際的一些個人隱私,諸如你現在的房子是租的還是買的?自雇在家工作是否有保障之類。
Y不冷不熱地回答著,還算有耐心:房子剛買,交了首付,每月還貸不算困難;其實不算完全意義的自雇,還是掛靠在一個大公司下麵的,類似於計件外包工作,自己在技術方麵有信心,在家接的活不算少,收入一直很穩定等等。這是Y不多的非宅居社交生活,喝了些紅酒,他比平日健談一些。介紹的朋友看在眼裏,喜在心上。都說保媒拉纖也是一種積德行善,如果這兩人有緣有份,願意繼續交往,那不是很美好的一樁事兒嘛!
爬梯一結束,主人迫不及待地打電話問雙方觀感。在主人這個第三者的眼光看來,無論年齡還是長相,女方優勢似乎都略高於男方,既然女方明顯露出好感,男方好像也沒反感,這件事隻要挑明,雙方也都不年輕了,接下來就等著有朝一日喝喜酒吧。
L接了電話,倒沒太多矜持,很坦白地說,Y雖然不是十全十美,但自己是急嫁女,有這樣的“經濟適用男”已經很滿足了,願意繼續交往,發展關係,增進彼此了解和感情。
主人大喜,轉而詢問Y男。原以為一問一準的,未料Y在電話中沉默良久,然後才一字一頓氣憤憤地表示:自己雖與前女友分手三年,但舊情難舍,舊愛難忘,舊恨難消。最恨的一點就是住房那永遠的心痛。今天那壺不開提那壺,L女偏在這個問題上揭他的舊傷,讓他意難平,心不甘。
Y說:“現在這些女人都不是找老公,是找房子。讓她們嫁給房子好了。” “她長得再好還會超過我的前女友?還沒怎麽樣就關心我有房沒房,我犯得著跟她匯報嗎?”“我要是早買了房子還至於有今天?孩子都該打醬油了,哪還輪得上讓別人問東問西的。”
唉!急嫁女急錯了對象,灰心男徹底地灰了心。看上去不錯的姻緣,還沒開始就散了場。是女人太實際,還是男人太小氣?反正中國的婚戀市場上,這樣的故事不少見。
阿壩行(隨筆三章之一)
齊鳳池/唐山
【鬆潘犛牛】
進入阿壩地區後,沿路都是五十平米大的彩噴熊貓廣告,而我到了九寨溝的熊貓海,也沒看到一隻熊貓的影子,甚至可以說,連熊貓排泄出來的竹葉糞便都沒看到。
阿壩地區的野生犛牛是不用做廣告的。進入茂縣之後,在山腳下,山梁上,公路邊,隨時可以看到三三兩兩散步或咀嚼青草的犛牛。那些犛牛有純白的,有黑得冒亮光的,也有黑白花的。導遊小姐潘麗娜說:一頭純白的犛牛要值一萬多塊,一頭純黑的也值七八千。她說:“犛牛身上全是寶,就是犛牛角做的梳子都值幾十塊錢。”我們到了茂縣犛牛製品市場後,賣犛牛肉的有上百個攤位,有燉熟的大塊犛牛肉,每斤五十元,犛牛肉幹的價格就更貴了,我雖然沒有問,但有一個羌族小夥子手舉一條犛牛鞭在大廳門口叫賣,我聽得十分清楚:“真正的犛牛鞭,一千塊錢一條了。”導遊小姐說:“這裏的東西買的時候,要小心,上當的人很多。”犛牛鞭再貴,也不能貴過鹿鞭,虎鞭吧。我聽了感覺有假的成份和導遊小姐說得很吻合。
車到了疊溪海子一個叫馬腦村時,汽車要加水,要洗車。導遊小姐說:“大家下車唱歌要不?”車上的四川人異口同聲地說:“要得。”我以為大家下車真是去唱歌。其實不是的,四川話“唱歌”就是上廁所的意思。要不是導遊小姐解釋,我還認為真是唱歌呢。
我們在海拔兩千多米高的山上下了車,停車場邊有十幾隻雪白的犛牛。犛牛被羌族婦女牽著,犛牛雪白的長毛梳理得非常光滑順溜,犛牛的脖子上係著紅絹,紅絹上係著一串黃銅的響鈴,犛牛一動,鈴鐺就嘩拉嘩拉地響。這些犛牛是供遊客照像的,騎一次五塊。有很多遊客騎在犛牛的背上留下了美好的瞬間和自豪的倩影。
車到鬆潘縣境內後,山上的犛牛明顯多了,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坡上,我看到有五六十隻犛牛在啃草。車在公路上行駛中,路上也常有犛牛悠閑地散步。汽車在後麵鳴笛,犛牛像沒長耳朵一樣,仍然漫不經心地走著,最後司機隻好停下車,等犛牛過去後,再啟動。
這裏的犛牛都是散放的,我沒看到有藏民或羌民放牧犛牛。這些犛牛是天然的還是飼養的我不知道,導遊小姐也沒有說明。但我相信,這些被人們稱為高原之舟的犛牛,肯定不會像藏羚羊一樣被偷殺。它們的命運是自由的。因為我在羌族居住的川主寺鎮上,沒有看到一輛警車,也沒聽到警笛鳴叫。導遊小姐說,這裏治安秩序非常好,羌族和藏族都是有信仰的。這裏很少出現犯罪現象。因為,羌族和藏族人民有神聖的信仰,所以給了犛牛很大的生存繁殖空間。我感覺不僅生活在九寨溝的人民是幸福的,而且就連生活在這裏的犛牛都是那麽的昂貴,那麽的自由,就象生活在天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