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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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作家文苑》總第二十四期

(2009-02-23 19:38:38) 下一個

 

(一)

1083                                                                  人在幹  天在看

逸立

車身剛探出地庫,便一頭紮進門前厚厚的雪堆中。原本輕盈飄逸的愛車任憑我前退外加踩踏蹂躪油門,猶作巋然不動強牛狀。 

“這鬼天本該告假呆在家裏泡病的•••” 

我自言自語著,百般不情願地踢開車門嗤溜而下,由後備箱裏拎出全副鏟雪工具。 

“本該告假呆在家裏泡病。” 這念頭,倘放在十年前的我,想想都有罪的。 

呼哧呼哧地鏟吧鏟的是車身後的雪。意圖昭然:戰略撤退,一屁股退回車庫,再徑直上樓重續那魂繞三尺的回籠覺。 

此刻,天方蒙蒙亮,雪依然在下。忙裏偷閑中透過紛揚的雪花望著對麵屋子。那車庫前的地是黑的分明已被清掃過。想那屋主定是起了個大早鏟雪來著。

心到人到,那黑黑地麵後的車庫門竟轟隆隆地打開了。魅影憧憧。咯吱咯吱的腳步聲中,那屋主手持雪鏟衝我這兒直奔而來。想必他已透過窗看見我的慘狀,出手幫忙來了。 

在一陣短暫的“Hi there”“Hows going?”之類的俗套寒暄之後,兩人便各自埋頭對付車前車後的積雪了。 

我原本鏟的車後,想撤退來著。而他二話不說,早已在車前殺出一條雪路,哢嗤哢嗤直撲小區外的大道而去,分明是斷了我的回籠覺。如此再退回去怎麽也說不過去,也隻得硬著頭皮往前拱了。 

鏟雪本是件枯燥的力氣活兒。一人悶頭鏟遲早會鏟出憂鬱病來。如今有了鏟伴,話匣子自然是要打開的。 

小夥子單身,一小母狗為伴。每日朝九晚五出勤,生活相當規律的說。今為準時上班,特提前兩小時起床把門前的雪給清了。出了一身熱汗,當作早鍛煉。剛上樓把澡給洗了。這不,聽見我鏟雪,便出來幫忙了。 

我說啊啊啊那怎麽好。你洗都洗了,又要趕上班,還來幫我鏟雪。這下倒好,鏟完還得再洗一回 

他說哈哈哈,鏟也鏟了,洗也洗了,再洗一回無妨的••••••上班還早,我提早起來的••••••這天誰要不遲個把到對老天也不敬••••••況且這天氣老板也不敢多說的•••。他且喘且說,手中兀自不停,大顆汗水順著額頭,頭頂蒸汽騰騰往上竄,不免讓腹中空空的我想到了早市剛開屜的小籠包···

 車終於可以上路了。我向他道謝。他說這點小事不足掛齒的說。得幫人處且幫人。他說,你不也總是黑燈瞎火幫小區鏟路嘛。 

想想前幾晚看這屋前人行道被蓋住了,怕天亮人一走便踩實了,便趁雪還新鮮,連夜出門鏟去。也就順手把左鄰右舍門前屋後一並給清了。如此幹了幾晚。

當時夜深人靜還怕整出太大動靜擾民,連雪鏟翻過來刮雪都輕手輕腳地。沒想竟有人看見了。這年頭,想偷偷摸摸幹點事咋就這麽難涅?真搞不懂,嘖嘖••• 

你卻道他咋說的? 

“嗯哪,人在幹,天在看。” 

這話我可記住了。 

直到開車上班的路上。仍在想著呢。 每每想到這話,下意識總把脖子一縮,眼光很恭敬地向頭頂三尺處仰視去。

“人在幹,天在看。” 

(二)

1900                                                            鴿    

                                                                          ……波蘭散記之三          
                                                                         
 

   波蘭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寧靜。

   波蘭首都華沙是一座古老的都市,曾多次遭受戰火洗禮、鐵蹄蹂躪,然而她仍舊堅強地挺立在歐洲大地上,不屈也不撓。你去仰望任何一座建築,它們都沉默無言,堅實如磐,絕不透露出任何的哀怨以及愁緒。它們平靜如一麵湖水,把波瀾與漣漪都深藏於心靈深處,人與風光,皆似畫麵上的靜物,這裏絕無喧囂和張揚。連那迎麵吹來的巷風,似乎都在說,噓,請你肅靜!

   距離皇宮不遠處,有一個不大不小的中心廣場,廣場周邊除了建築物、樹木花草、咖啡桌之外,少見人影和車馬。石片鋪成的一塊塊地麵,猶似一聲聲歎息,踏在上麵,給人以沉重之感。這裏曾經有過炮火、彈痕,血和淚的記憶,所以波蘭國歌的名字就叫《波蘭沒有滅亡》。這是一個辛酸而又堅韌的曆史表述。

   經驗吿訴我們,往往,寧靜裏潛藏著一個族群的堅毅和複興的力量,就如波蘭這個英雄的民族。就是這個英雄的民族,曾經養育過哥白尼、居裏夫人、肖邦這樣的驚世天才。噢,對了,偉大的女性----居裏夫人的出生地,離此不遠,平平常常的土黃色樓房,靜靜謐謐的一扇小門,小小的門牌上用波文寫著:居裏夫人出生地,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的張揚和炫耀。

   滿腦子想著童年居裏夫人生活景象的時候,遠處聖.約翰教堂的鍾聲轟轟然蕩來,也恰好此時,一群鴿子起飛又飛落,恰似一束向天空拋撒的鮮花,又隨風落於原處。仿佛它們在舉行著什麽宗教儀式。而不遠的鴿群飛落處,有一彎彎的長條木椅,那裏坐著一位中年婦人,她白衣白包,深藍色牛仔長褲,金色長發在風中飄逸,既亮麗又端莊,目不斜視,微笑著在喂鴿子,給我的第一個感覺,她就是,聖母。假若聖母還存在的話。她的肩上,她的懷裏,都是鴿子,她一把又一把地從赤色布袋子裏,掏出一些米來,精心地、沒有一點雜念地在喂鴿子,她輕言輕語地與鴿子們在說著一些什麽?每當她把米粒送入鴿子嘴裏的時候,就聽見鴿子在咕咕咕咕叫兩聲,似乎在說:謝謝謝謝!

   真是有點失禮,不由自已地我把相機高高舉起來,把鏡頭拉近,為她拍了一張特寫。然後從屏幕上去仔細地閱讀她,我驚奇的發現在她的眸子裏,蕩漾著一片愛的碧水,那樣地沉靜、那樣地深邃、那樣地清澈如玉,那樣地飽含永恒的詩意。此時此刻,我覺得,生活是如此地美好,如此地充滿了愛意。此時此刻,我竟然忘記這紛亂的世界上還有戰爭、饑餓、瘟疫、搶掠和陰謀。這種感覺真是美妙無比,這是一劑長生不老藥劑,也是一劑清心劑,我立刻感到渾身的舒坦和自在,似乎,靈魂有了依傍,思維有了波瀾,滿眼的空藍,無邊亦無際地伸展開去,隻要有一絲兒清風,就可以去遨遊八極的樣子。

   朦朧間,又一次出現以上鏡頭在廣場上空:今天是2007103曰,在波蘭首都華沙的自由廣場,在廣場中央,有一彎土黃色的木頭長椅,長椅上坐著一位慈悲的聖母,不,應該說,坐著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年婦人,她穿著白色上衣、灰藍色牛仔長褲,腳蹬運動鞋,身邊放著白色挎包,手裏拿著一個赤色米袋,米袋裏裝著一些鴿食,她把鴿食一把又一把地掏出來,一隻又一隻地去喂鴿子。鴿子們在咕咕咕咕地叫,我聽懂了它們的話,我來翻譯給你們聽:謝謝媽媽、謝謝媽媽!

   這些寫實,前麵已經有過了,現在我又來重複了一遍,因為這不是相機裏邊的寫意,也不僅僅是幻映在天空裏的畫麵,其實,這是刻在我心靈深處的一處詩碑。

   唐詩人王灣有詩:“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青山也好,綠水也罷,我總是要離開這裏,我的回程,不僅僅是“風正一帆懸”就可以完成的,而是在一萬多米的高空,將要飛行數萬公裏。異國他鄉,這首在自已的心靈深處,醞釀了多少遍的詩篇,猛然出現在眼前時,怎能不令我感慨萬千呢?天人合一、天人合一,在我們古老的中國,這是婦孺皆知的命題,然而,誰又把它真正銘刻在靈魂深處了呢?

   這不是小題大作,喂鴿子原本就是一件極平常的事,然而,然而真正懷有菩薩之心來喂養的又有幾人呢?記得有一年,在廣場裏訓化了一群鴿子,人與鴿,可以親密接觸了,一位做媽媽的中年女子,讓小寶寶去喂鴿子,在童心的感召下,一隻紅脖鴿子,讓寶寶抱在懷裏,就在此時,做媽媽的跑過來,一手抓起鴿子,掉頭就跑,好在養鴿人發現得早,不然就成為她口中之物了。她還恬不知恥地說:據說鴿子肉又鮮又嫩。

   所以說,在這個人世間,既有聖母和菩薩,又有母夜叉和血腥之徒。所幸的是,在當今中國,聖母菩薩們日益多了起來,而母夜叉和血腥之人則少了許多,這是一個質的變化,我們那一個‘天人合一’的命題,正在重新被重視,重新被宣揚,重新被實施。

  而波蘭那一位慈祥的婦人和幸運的鴿群,留在了我的相機裏,尤其,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是不是也是一個緣分呢?

                                  20071228

                             波蘭歸來,草於北京安外星野齋

   

查幹,蒙古族,1940年生於內蒙古紮魯特旗嘎海吐村。畢業於內蒙古蒙文專科學校。

曾任內蒙古烏蘭察布盟文聯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民族文學》雜誌社二編室主任、副司級專職編委、編審。

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貢獻津貼。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會員、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副秘書長。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資深會員、中國朱鹮代言人。中國第二屆魯迅文學獎詩歌高評委。

著有《靈魂家園》等多部詩集。也寫散文詩、散文、評論文章,散見於全國報刊。

部分作品被譯成美、英、法、日、朝、匈牙利、波蘭文,介紹到國外。

曾十八次榮獲國家、自治區文學大獎。

(三) 

Subject: 申請入會
Date: Sun, 18 Jan 2009 02:36:43 +0800


《會員巡禮》

白丁,原名楊郭君,網名: 90 後皇帝、楊小刀等, 90 後代表作家,四川省西充縣人,生於 1990 3 14 日 ,西部 散文學會會員,大慶市作家協會會員。著有後現代小說《我的少年女友在長安》,散文 , 小說見於《雜文選刊》《歲月》《原創文學》《青年文學家》《文心》《鳳岡文藝》《都市小說》等多家雜誌,曾獲華語網絡文學大賽散文組金獎 , 首屆百驛杯、新思維寫作、紫香槐下全國網絡征文等文學獎項,文章入各種選本。現就讀於四川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基地班。 

                                 出走的父親

1600 )                              白丁

父親第一次出走是在我三歲那年。他隻身一人跑到渠縣,先是在建築工地上打零工,後來竟憑著自己三寸靈舌混成了國家正式工人。在九十年代初,月收入五六百對於鄉裏人來說是天文數字。父親在流轉不逝的擺談中,在誇張豐富的神情裏,變成了一個名人。連剛下村裏的年輕女老師都摸著我的後腦勺,說:這就是某某的孩子嗎?長得挺可愛的 


我生活在父親的金色光環裏,我趾高氣揚地走在洛鎮的大街上,捕捉關於父親的傳奇:他的小學文憑,他的口才,他與母親的婚姻,他披著風衣的迷人氣質。可是不久,在紛飛的傳言中父親變成了一個浪子,打架,賭博,酗酒,甚至有了另外的女人。母親以淚洗麵,在夢裏和夢醒時咒罵他。那幾年是我人生中最苦的歲月,與母親相依為命。 


夏天,母親不知從哪兒得到父親要回來的消息,竟徹夜不睡,翻箱倒櫃尋找械鬥武器。擀麵棒最上手,她小心地壓在枕頭底下。她的臥室和吃飯屋裏擺滿了鋤頭,木棍。我看著母親摩挲著一把磨得發紅的扁擔,她說:我在郭家寨挖何首烏時,挖到一把劍,濺水磨淨,鋒利的很 


父親卻在深秋的後半夜回來了。尖利的狗叫在黑暗裏飛旋。燈影下,他提著一隻巨大的帆布包,沒有傳說中的風采。他頭發蓬鬆遮掉右眼,臉上的皮膚鬆弛發暗,衣服破爛油膩,像一個遠來的流浪漢,頭深深地扣在胸口前。或許飛速起床的母親還有半個意識沉在睡意裏,或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她坐在屋角的長凳上,目光迷離,呆呆地望著窗戶上的一隻蜘蛛。 


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去睡覺了,狗吠也消歇。迷迷糊糊地聽到吃飯屋裏細細的哭聲,斷續,壓抑,遙遠,我以為那是一個夢。 


歸來的父親變得沉默寡言了。那個曾經妙舌如蓮的人呀,我懷疑傳說的虛妄與荒唐。我幼時頑劣,下河捉魚,各處奔跑,母親會發作,嗬斥打罵,他卻不聞不問,拿冷眼旁觀。有時坐在屋簷下編背簍,有時蹲在牆角看一本破爛的《陳毅文集》,母親鋤地,他也跟著,母親挑水,他去幫忙,隻是不開腔。偶爾撞見他的目光,竟有日月穿梭的滄桑與憔悴,一種悲涼的水痕自此瀉下。 


歸來的父親有一種詩人的氣質,不僅是那夜站在燈影裏的平靜。他嗜酒,每夜必小酌,微醉時咿咿呀呀地朗誦一些奇怪的句子,既非唐詩也不是宋詞,好像歌謠,有舒緩的調。但他說著城裏人的普通話,口齒也不清晰,於我如外語。吃完晚飯,若時間尚早,屋裏沒有多的活路兒,他就要到山上去坐坐。若有月亮,扔下正在揮舞的切菜刀,披著風衣就跑出門去。母親要我跟著父親,小狗跟在我的屁股後麵,四周的淡墨圖景在我心裏洗滌,蟲豸細鳴使我敏感的耳尖一跳,一跳。父親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像一棵樹,一顆引頸南望的樹。貼在父親風衣上的臉有一種冰涼的感覺,而我覺得心裏很溫暖。父親折了一片草葉,嚼著,他慢慢吞吞地用普通話說:還是屋裏的月亮好。月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臉。 


父親又出走了,飯隻扒了一半,桌上散落著鹹菜,屋角的帆布包消失了。我衝到村頭對著各個路口呐喊他的名字,母親跑到鄉上要他們放廣播。依然沒有回音,黯然回走時,恍惚看見父親的背影在慢慢走遠,驀然回首,暮靄迷蒙了我的雙眼。 


後來,我在整理書櫃時發現了一冊父親寫的日記,裏麵有這樣一段:我不會讓你們一輩子過著貧困的生活的。我們應該像城裏人一樣活得快樂自在。有公園,有汽車,有平房,有美麗的學校。城市是每個村裏人的夢想 


多少年以後,我想起這段話依舊淚水止不住。父親在我心裏是偉大的詩人,是唐吉珂德,抓起帆布包,義無反顧地走出鄉村,孤獨地尋找心中的城市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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