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赴四川訪問被扶助的學生
兒子所在中文學校有一彩虹計劃,扶助中國鄉村貧困學生。計劃負責的家長,組織學生赴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磨西鎮,探訪當地被扶助的貧困學生。兒子報名參加,成為今年回國的主要任務之一。經過幾個星期的分工準備,籌款(給那裏的學校和孩子們買禮物)、製做小電影(介紹他們自己在美國的學習生活等)和其它組織籌備工作。定於7月3日在成都集合,乘長途車赴磨西,為期一星期。
原本給他買了自己去成都的往返機票。可天有不測風雲,就在前一天晚上,大概因為回國後行程太緊,又加上胡吃海喝,兒子開始又拉稀又發燒。
他在這次去四川的計劃中扮演著重要角色,計劃中,隻有他一人帶計算機,所有的電子文件全在他這裏。他還是帶的東西最多的一位。如果不去,不敢說毀掉整個計劃,至少對計劃是破壞性打擊。
可看他的樣子,幾次廁所下來,走路直打晃兒。要自己背著三、四十磅的大背包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從第一時間就給他吃藥,希望他能扛過來,可情況並沒有好轉。一直拖到還有幾個小時就該上飛機了,我就問他,不去行不行?他說,他覺得不去不行,其他人還都在成都等著他呢。我馬上決定陪他去成都。電話上定了一張機票,沒有普通艙,就定了頭等艙,這樣也好,能讓他在飛機上休息。
我們按原計劃趕到機場,辦了登機手續。就在等待登機時,兒子的情況開始惡化。大概是因為有些脫水,加上心情過度緊張,他突然渾身顫抖,臉色發青,手腳發白、發麻。周圍馬上有乘客過來詢問,並有一位中年和一位老年婦女動手給他按摩手腳和刺激穴位。
我本來不覺得他有大事,否則也不會同意帶他去。但看到這種情況,也直心慌。一邊給當醫生的太太往美國打電話詢問,一邊趕緊找機場服務人員叫醫生。應該說,機場的服務態度非常好,但醫生來得也夠慢的。大約過了二十分鍾,醫生才趕來。好在兩位熱心乘客的按摩,緩解了兒子的症狀,並減輕了他的心理負擔。醫生問了情況,測了血壓和心率,認為他有些脫水,沒有大的危險。但量了體溫,38度8。認為他不能登機,並需要送醫院去打點滴。
叫了輪椅,掛了氧氣,推到外麵,躺在救護車上,被送到機場醫院。掛了急診號,看了醫生,驗血、驗尿、驗大便,診斷為急性腸胃炎(當時看病的都是這診斷)。開了一大堆藥,打上吊瓶,前後花了八、九百元人民幣。就這樣,在醫院呆了五個小時,輸了三袋液,待體溫降到37度時,才容許我們離開。我叫了朋友開車來接,又拐回機場去取了行李,到家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當天夜裏兒子沒有再發燒,拉稀也止住了。第二天一早,我先送女兒去夏令營。女兒比哥哥早一天生病,也把夏令營的開營錯過了。我臨時決定去成都,隻好請朋友幫我送女兒。可我們沒走成,又回了家,當然還是自己送。
送完女兒回來,我就問兒子感覺如何?他說好多了,也不覺得難受了,也吃了一點兒東西,就是比較弱。我跟兒子商量,四川還去不去?要去,什麽時間去?
他們在當地學校一共隻呆四天,如果今天去,就隻少一天,明天去,就少了一半。兒子表示:還應該去,但別人已經都從成都出發去了磨西,不知怎麽去法,要去最好今天走。我說,你要去,我可以把你一直送到磨西。我也主張今天就走,這樣隻耽誤一天。否則費了那麽大事,時間過半了再去,意義就不大了。我又問他覺得自己能行嗎?他說:“還行。”我馬上打電話改簽機票,準備行囊。並打電話,動用成都的關係,安排接站、定旅館、買長途車票。
隨便吃了點兒東西就出發了。這次很順利。朋友到機場接了我們,把我們拉到與長途車站隻一牆之隔的賓館,並請我們吃了飯。
中國人的熱情和請吃是真不得了,我事先說了,兒子鬧肚子,就吃點兒清淡的,象麵條之類。可他們還是六個菜、一個湯,外加四碗麵。四個人吃剩下一堆。我問朋友,明知道吃不了,為什麽還要這麽多。朋友答:不要這麽多,表現不出我們的熱情。這還不說,賓館和車票都替我們付了,給錢也不要。
去磨西的長途車隻一趟,十點才開。但去康定的車每小時一趟,七點就有。坐去康定的車在瀘定下,可以去看大渡河的瀘定橋,再從瀘定坐小巴,可以到磨西。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車站把車票換成了八點去瀘定的。乘上長途汽車,前兩個小時是高速,過了雅安就是山路了。
五個小時的山路夠驚險。雙向單車道,一邊是陡峭的高山,一邊是豎直的山溝,溝下是湍急的大河和流水。鬱鬱蔥蔥、秀麗磅礴的大山,時而雲霧繚繞,時而有一縷火紅的陽光灑過,讓你看得心曠神怡。碧綠的山體上,大片大片山體滑坡留下的窩頭形的白黃色缺失,加上躺在路旁的粗壯樹幹和還沒有清理幹淨的巨大土石堆,讓你感受到行駛中的風險。偶爾看到龜裂、坍塌的路基和掉落在河流裏的大石頭,看得你心驚肉跳。
我們還算幸運,路上車還不多,山體滑坡和坍塌的路基所造成的堵塞,也都被較好的清理了,幾次堵車的時間都不長。他們前一天通過這裏的夥伴們可沒有我們幸運,比我們多走了兩個小時。
兒子一上車,就把他的座位讓給了一位女士,好讓她能和自己的女兒坐在一起。他則改坐在我的座位前麵,和一位不到三十歲的女孩兒坐在一起。
小孩子對大自然的興趣遠沒有我們那麽濃鬱。就在我興致勃勃地觀賞窗外美景的同時,他卻在不停地與那位女孩兒聊天。那女孩兒戴著眼鏡,看上去象是城裏人。一會兒說普通話,一會兒又說四川話。我兒子則時不時回過頭來問我他不知道的中文詞怎麽說。我也真猜不透他們一起能聊些什麽。但他能無拘束地與人用中文攀談,不正是我希望他鍛煉的嗎?
原來,那女孩兒是從農村考上大學,又留在城裏工作,這次是回家探親。對兒子這個在美國長大的孩子興趣甚濃,刨根問底,無所不及。還拿出書本考他的中文,教他講四川話。還要了他的郵箱地址。好在兒子的女性朋友多著那,也不多她一個,也不用擔心她把兒子鉤了去。這是玩笑話。
七個小時的車程,中間要吃飯。大巴停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路邊飯館。一看就知道是老關係戶了。旁邊還有一肮髒無比的廁所和一小賣部。
飯館挺大,有二十幾張破舊的方桌。大小不一的灶台擺了一大片,灶台上燒著各式各樣的大小黑鐵鍋,鍋裏麵堆積著各種或燒、或煮的,多數我都叫不上名字的,看上去黑呼呼的食物,讓我感覺食欲全無。碗筷沒有一次性的,看看這裏的衛生條件,真是不敢冒然去試。
好在這裏的人們已經有了做生意的經驗,旁邊的小賣部賣碗裝的方便麵,五元一個,還有一大排暖水瓶,提供免費開水。方便麵的生意一點兒不比餐館差,排起隊了不說,加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擠著去接水,很是熱鬧了一陣兒。
同時有三個大巴停在這裏,看得出,外來人都吃方便麵,隻有本地人才在餐館裏吃。還有很多象與兒子同坐的那位女孩兒一樣的城裏人,隻吃自己帶的食物。我們沒有帶飯,就一人來了一個方便麵,坐在路邊把午餐解決了。
午餐後又走了一個多小時,來到了瀘定橋邊。
看過了大渡河和瀘定橋,就覺得這次四川之行值了。心目中的瀘定橋,是象秋牽一樣胡亂擺動的若幹大鐵鏈子,鐵鏈子上擺著殘缺不全的木板,人們走在上麵一步三搖。
耳聞不如眼見,真正的瀘定橋,既不失想象中的雄渾壯觀的氣勢,又比想象的堅實穩固得多。鋪在橋麵上的木板分三條,從一側橋頭延續不斷地通向100米外的另一側。中間一條較寬,由三條25厘米左右的木板並排組成,兩邊各一條相同尺寸的單條木板。中間和兩邊的木條間相隔半米左右,下麵由相隔不大於腳掌寬的小木條橫向連接。雖然小木條間的簍空增加了許多驚險,但也不會讓你踩在上麵的腳掉下去。兩側可以作扶手的大鐵鏈間隔很大,離腳下的木板也較遠,雖然用鐵絲相互連接,使之與大橋穩固在一起,它們還是讓你感到最危險的部分。
我們很驕傲地在橋上走了一個來回,還扶著大鐵鏈照了很多驚險的照片,我甚至還跑了幾步。雖然橋很穩固,但走在橋上仍然讓人心驚。驚的不光是橋,更是大渡河的水。站在橋上不能往下看,一看就暈。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湍急的大河,橋下的流水真是稍縱即逝。相信人要掉下去,轉眼就沒影兒了。據說有人掉下去過,無一生還。
從瀘定到磨西的路上,有很長一段是延著大渡河順流而下的。下遊的河水,更讓人觸目驚心,隨處可見象噴泉一樣,垂直向上,高達數尺,持續噴射的洶湧浪花,後浪推前浪,重疊起伏,連綿不斷。真是看到大渡河,才知道什麽叫洶湧澎湃。
我們在下午5點多到達磨西。磨西鎮是一古鎮,1705年瀘定橋建成之前,是川、滇、黔通往藏區的古道上的重鎮。坐落在大山環抱的一塊平台上。該鎮還有一個天主教堂,隻因當年毛澤東長征路過此地時曾在此住宿一晚而小有名氣。
現在的磨西,因是去中國六大冰川之一的海螺溝冰川的必由之路和入口,已被開發成了旅遊區。據說,從2003年以後,這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的確,幹淨寬闊的水泥馬路,路邊賣售各種旅遊紀念品的齊整小店,加上新建造的各種中、小型建築和規模不亞於大城市的高級賓館、娛樂場所。已經很難把這裏跟“邊遠”和“貧困”聯係起來了。隻有著名的老街上狹窄、光滑、油亮的石頭路麵,幾間保存了上百年的傾斜得比比薩斜塔還歪斜的老木屋,還能給人們帶來對舊時昏暗、貧窮景象的遐想。
小巴一直把我們送到住地---海螺溝景區管理局院內。海螺溝景區管理局就是當地的政府機構,下轄磨西鎮和一個鄉。管理局的“宣教群團處”是主管教育的部門,也是接待我們的單位。
原來的計劃,是住在當地初中學校的學生宿舍,與那裏的學生同吃、同住、同上課。但時值期末,學校在準備地區的統考。為了評級、排名,考出好成績,學校不希望我們的到來太多地影響他們的學生考試。又加上學生宿舍不能洗澡,美國來的這些少爺小姐們無法忍受。宣教群團處為了同時解決被褥和洗澡的問題,決定讓我們免費住在管理局的賓館。
管理局的院子不大,兩個小樓,一個辦公,另一個就是賓館。院子當中居然還停著一輛大救火車。賓館不大,有三層,中間是樓梯,兩邊各有一單元。單元內有一大客廳,安置著兩個大長皮沙發和玻璃大茶幾。客廳通著三個睡房,各有單獨的衛生間。全部是三星級賓館配置,洗漱用具齊全,甚至還有一次性拖鞋。
我心想,這那裏是扶貧?簡直是來享受!但願兒子在剩下的三天,在與當地學生同吃、同上課中,能得到一些我們原本希望的收獲。
磨西鎮隻有一個初中,學生除本鎮的外,多數來自周邊山裏的鄉村,因此是寄宿製學校。學校的建築相當新,條件也相當不錯。兩個二層的長條教學樓,一個辦公樓,還有一棟學生宿舍和一棟教師家屬宿舍。學校還擁有影音設備齊全的電教教室,是我們沒有想到的。食堂很大,老師和學生是分開用餐,政府定期給食堂一定的補貼。操場也很大,很平坦,但主要運動隻有藍球和乒乓球。學校大門的旁邊還有一個規模不小的小賣部,後門開在學校裏,專為學生和老師服務。
彩虹計劃資助的學生,在磨西的有十九人,多數在上初中,也有一些在小學。他們都是人均年收入低於800元人民幣的窮困家庭裏的孩子,這次我們都見到了。從學校裏孩子們著裝上的不同,大體上也可以看出家境的不同。
雖然從表麵上看,這裏人民生活得很好。連那天看到的一位大街上的清潔工,都穿著入時,描眉畫眼,和路人有說有笑。可是,由於種種原因,學生的輟學現象仍很嚴重。學校裏初一是四個班,初二也還勉強維持四個班,到了初三,就隻能湊夠三個班了。雖然政府對學校和學生都給予一些資助,可由於旅遊業的發展所引起的物價上漲,使得經濟收入繼續左右著孩子們能否延續學業。彩虹計劃也於去年應磨西的要求,將每個孩子的資助費用提高了一倍,以保障被資助的學生能堅持下去。
我因老父還躺在醫院,很多家事還等著我處理。隻了解了這些情況後,在第二天一早,就匆匆忙忙地趕七點半的長途大巴回奔京城。七個小時到成都,下車就打電話,定了一張四點的機票。打上出租車,二十分鍾就到了機場。一點兒沒耽誤,六點半,飛機降落在首都機場。
早晨還在四川的大山裏,十一個小時就回到了北京!據說,1983年前,從成都到磨西就要走三天三夜,最後還要騎馬才能到。現在,不但超過四公裏長的二郎山隧道雙向貫通後,徹底縮短了公路運輸的時間,成都到北京的飛機,也是幾乎每小時一趟。中國的飛速發展,真的讓人吃驚。
再說留在磨西的兒子。
在後麵的三天裏,美國來的孩子們,每天七點到校,與磨西的學生們共進早餐。兒子和另一個女孩兒分在一個班,參加他們全天的所有活動,直到晚自習九點結束後,再回賓館。組織這次活動的家長夫婦十分認真負責,回來後還為他們準備水果,開會總結,並要求他們寫日記。
兒子很高興他最終趕來參加了這次活動。他很喜歡這裏的孩子們。雖然他們年級低,但由於上學晚或中間輟學,很多隻比他們小一、兩歲。特別是很多少數民族的孩子,善良純樸,熱情友好,開朗豪放。男孩子們總是圍著他們中的女孩子,女孩子們總是圍著他們幾個男孩子。和他們在一起,互相問長問短,一起打籃球,打乒乓球,掰腕子,唱歌跳舞。他們教磨西的學生美國孩子的遊戲,磨西的學生教他們磨西孩子們玩兒的遊戲。他們教唱美國歌給人家聽,扭美國舞給人家看。人家教他們唱藏族歌,跳藏族舞給他們看。無拘無束,親密無間,甚至於到了向他們表示愛慕之情的地步。
那裏的老師給兒子留下深刻印象。兒子說,那裏的老師很嚇人,很凶,動不動就罰人。老師進教室要全體起立,喊“老師好!”。下課要起立喊“老師再見!老師辛苦啦!”。隻有個別老師不履行這個程序。多數老師上課講普通話,也有個別講四川話的。還有的老師講課用普通話,教育學生時,特別是涉及他們這些美國來的孩子們時,就講四川話,聽得他們雲山霧罩。大概是不想讓他們有不良的感受和反應。相信老師們也是借機拿這些美國的娃說事兒,以教育他們自己的娃。
學校每周一次的升國旗儀式很讓兒子震撼。平時在一起嘻笑打鬧的孩子們,這個時候都嚴肅挺直得象士兵。可以想象,有他們這些美國來的孩子們在身邊,他們更要把自己表現得淋漓盡致。
正巧,磨西剛剛收到他們資助貧困學生的錢。學校組織了一次發放儀式,把錢交到每一個孩子手裏。並與他們分別照相留念。
他們還去小學看望了那裏被資助的學生。小學的孩子們比較靦腆,害羞,與他們的交往很有限。從照片上看,小學的環境條件也很不錯。但從孩子們的衣著上看,家境貧窮的孩子更多。
最後一天,他們去了海螺溝冰川。雖然因為雲霧太重,沒有看到傳說中太陽從冰川背後冉冉升起的美景。但遠望延綿不斷、雄偉壯觀的冰峰;近看險象環生、深不見底的岩洞;攀爬、觸摸碩大無比的冰岩;乘坐如飛機般橫越冰川的纜車;跳入高達四十五度的溫泉,又立馬被燙了出來;……兒子講話:很酷!
磨西之行,驚險、快樂、有趣。不知道是否能給兒子留下永久的記憶。
因為是流水帳,又寫得有點兒象遊記,忒長了點兒。謝謝您耐心看完。
待續:《兒子赴新疆當義工》
瀘定橋
看橋下的水
與磨西中學的學生合影
磨西中學操場。後麵的金頂房間是冰川賓館。
跟部分學生在一起
磨西的中學女生在打乒乓球
磨西的中學男生在打籃球
和他們所在班上的三個被資助的學生合影
磨西小學的操場
磨西小學的學生
近看冰川
這洞要是掉下去就死定了
滑竿
看上麵的纜車有多高
回到成都就吃這麽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