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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歌 (5) I Will Always Love You

(2009-02-27 17:47:07) 下一個

(5) I Will Always Love You



我又住進了10年前住過的賓館。躺在10年前躺過的床上,看著10年前芸給我的照片,聽著10年前芸錄給我的情歌,回憶著10年前發生的事情 …

記得我畢業離開N市的那天晚上,當火車徐徐開出N市火車站的時候,我的心就象被活生生地從胸膛裏扯了出來,撕心裂肺般地難受,我的人隨著火車離開了,但我的心卻留在了原地。我的大腦裏一片空白,隻有三個字反反複複地出現 ―― “我想她!”

黑夜裏,火車象一條巨大的蟒蛇,越過平原,穿過丘陵 … 火車越開越快,我離心上人越來越遠。每到一站,我都有衝動想跳下車回到芸身邊,但不行啊,那時候我母親的生命微弱得就象風中的蠟燭,隨時都有可能被吹滅。一邊是我心愛的愛人,另一邊是我病重的母親,理智告訴我必須盡快趕回家。

從芸錄給我的那首歌中,我能感覺到她當時對我們的未來挺悲觀的。我能理解她,畢竟我們從相識到相愛發展得太快了,沒有時間去考慮未來怎麽樣;其次由於我們兩人的性格都比較心高氣傲,明明心裏非常愛對方,但嘴上什麽都不說,誰也沒有向對方要求什麽承諾;最重要的是青春校園的愛情故事能有幾個經受得住社會現實的考驗?周圍畢業既分手的例子太多了。但當時的我卻不象芸那樣的悲觀,因為從看見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She is the One” ,我們的緣分是命中注定的。

接下來的大四暑假,我的大部分時間是在醫院裏度過的。家裏有過癱瘓病人的應該都知道,國內的護士是不管日常護理的,所有的日常護理都要靠家屬。當時母親住的一中心醫院是個人字型的高層建築, 每層有三個部分,媽媽住的 8 樓是腦內科,旁邊分別是腦外科和內科。在此期間我認識了很多人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個得了肌無力,左眼皮無法睜開,風趣的叔叔;一個得了腦水腫,腦袋大了一圈,慈祥的阿姨;還有一個才上小學就得了糖尿病的可愛的小妹妹。但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從滄州轉過來的病人,他是應屆高中畢業生,家是農村的,剛剛拿到北大的錄取通知書。據說是家裏蓋新房時淋了雨,發燒幾天後就得了急性腦炎,全身癱瘓。由於醫院人滿為患,沒有床位,隻能臨時被安置在走廊裏。我經常看見他媽媽坐在他旁邊抹眼淚,過去一直一帆風順的我第一次意識到,人活著會那麽不容易。

9 月初的一天淩晨,我和妹妹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電話裏父親讓我們趕快去醫院。我們當然明白這個時候來電話意味著什麽,我們飛快地衝出家門,攔了輛出租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院。但還是晚了,等我們衝進病房時,母親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我和妹妹痛哭失聲,我還記得前一天晚上我和妹妹回家前與母親道別的情形,我忘記不了她老人家看我們離開的眼神,那麽深邃,那麽明亮 … 她囑咐我和妹妹不用再陪了,早點回家休息,沒想到這一分開竟成了永別!母親的喪禮辦得很隆重,作為長子的我象木偶一樣,機械地完成著別人交代的程序,麻木的大腦已經顧不上去傷心去難過了,直到晚上躺到床上的時候,才開始體會到“我再也沒有媽媽了”,一個人用被子捂住臉,無聲地哭泣 …

雖然母親生前沒有機會見到芸,但從第一天我和芸在一起,她就感覺到了,兒子的變化怎麽能瞞過細心的母親眼睛呢?當我回到家給母親看芸的照片時,母親仔細端詳了老半天後,一邊誇芸漂亮一邊流下了眼淚。我理解母親當時內心感覺肯定非常複雜,她一方麵為她的兒子高興;另一方麵因為知道自己來日不多無法親眼見到兒子結婚而感到傷心。

我畢業那年的國慶節,芸打電話給我說她要給我一個驚喜,原來她已經買好了北上的火車票!當我去車站接芸的時候,看見她婷婷玉立地站在站台上,我一把就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我們旁若無人地擁吻在一起 … 三個月的兩地相思使我們之間的愛戀就象高峽出平湖的洪水般高漲,一見麵就猶如出閘的“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 … 幾天一眨眼就過去了,我記得芸臨回學校的那天夜裏,我們不停地親熱,幾乎沒有睡覺,仿佛要把過去已經虧欠的和未來將要虧欠的一次性的補回來。

這種“一種相思,兩處閑愁”的日子我們過了兩年。我們幾乎每周都通電話,平均每周都能收到兩三封對方來信。如果有假期的話,不是她來看我,就是我去看她,電影“周漁的火車”裏男女主人公鋪了三年的鐵路結果陰陽相隔;我們比他們幸運,我們隻鋪了兩年的鐵路,芸畢業後就不顧父母反對隻身來到我住的城市,一年後,我們就結婚了。

一晃10年過去了,我發現很多過去的事情都記不清了,腦子裏時常會突然冒出一個場景,一次對話,甚至一個簡單的畫麵,但僅僅是些記憶的碎片,之前之後發生的事情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甚至讓人懷疑是在做夢 … 記得有段時間我腦海裏經常浮現出這樣一個畫麵,我和芸在一條山路上走,山路旁樹木從生,路兩旁怪石嶙峋 … 後來我跟芸提起此事,通過她的提醒才回想起那是我和芸剛結婚不久去杭州旅遊,我們去靈隱寺附加尋找三生石的情景。三生石其實就是兩塊非常不顯眼的大石一高一低靠在一起,如果沒有事先向附近廟裏的師傅打聽,我們還真的找不到。據說如果有情人在三生石前許願,就會緣定三生,前世、今生和後世,三輩子的緣分。

我的故事講到這裏,可能有人會問了,既然當初你們如此相愛,為什麽現在離婚了?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雖然我不認為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愛情和婚姻,似乎是建立在不同的基礎上的兩件事,轟轟烈烈的愛情並不能保證穩定持久的婚姻。我過去過於相信我和芸之間的緣分,一廂情願地認定我們的婚姻基礎牢不可破。其實相愛容易相守難,婚姻需要經營,等我明白這個道理已經太晚了,就象芸對我說的,“感情就象銀行帳戶裏麵的錢,陳輝你隻取不存,現在這個帳戶透支了!我已經不愛你了!”

此時此刻我一個人躺在冰冷的賓館房間裏,窗外秋風秋雨愁煞人,我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毛毯。在地球的另一端,不知道芸現在是不是正在上班?不知道她是否能夠感覺到在遠方有一個人此時正在撕心裂肺般地想念她 …




初秋的天 冰冷的夜 回憶慢慢襲來

真心的愛 就像落葉 為何卻要分開

灰色的天 獨自彷徨 城市的老地方

真的孤單 走過懮傷 心碎還要逞強

想為你披件外衣 天涼要愛惜自己

沒有人比我更疼你

告訴你在每個 想你的夜裡

我哭的好無力

就讓秋風帶走我的思念 帶走我的淚

我還一直靜靜守候在 相約的地點

求求老天淋濕我的雙眼 冰凍我的心

讓我不再苦苦奢求你 還回來我身邊

………………… 秋天不回來 (王強)

一夜無眠。

起床後洗漱收拾完畢,我先去退了房,然後步行走到N大校門口的郵局把那盤錄有惠特尼·休斯敦的“ I Will Always Love You ”的錄音帶寄還給了芸。途中還路過了當年我和芸第一次後緊張地查閱避孕知識的新華書店,觸景生情,我不由得一陣心痛 …

一些都準備好了,我確認身上的證件還有芸的照片都在,然後去附近的車行租了一輛車。

(後記)

2004年十月的一天,N市的晚報上登出了這樣一條消息——

“雨天路滑,市郊X山風景區發生交通事故;車毀人亡,加籍華人自駕車不慎墜落山穀。”

….

其實故事裏麵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我。我是一名神經內科的醫生,陳輝和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鐵哥們。大概一年多前,陳輝回國參加他妹妹的婚禮期間偷偷地找到我,讓我幫他做一次全麵體檢,因為他發現自己開始出現視力模糊、步履不穩、暈眩等症狀,跟他過世的母親一樣。結果很不幸他被確診和他母親得了同一種病,多發性硬化症。陳輝當時讓我保證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千萬不要讓任何人包括他的親人知曉他得病的情況。

大概一個多月以前,陳輝又回國了,他已經和芸離了婚。他找到我,我們徹夜長談,他原原本本給我講了他和芸的故事。他告訴我,上次回加拿大後,他給自己買了一百萬的人壽保險,受益人是芸,50%;還有他的父親和妹妹各25%。他還拿出3萬加元給我,說是要報答我為他做檢查和替他保密。我沒有要他的錢。當時我就有不祥的預感,我勸他想開點兒。沒想到幾天後就傳來了他出事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我難過得幾天睡不好覺,我知道他從小就是個很要強的人,寧願去死,也不願意癱瘓在床成為家人的累贅。我為好友的命運而哭泣,希望他的在天之靈安息,希望他和芸真的能緣定三生,下輩子再相會。在現實生活中,我不能告訴任何人這個故事,但我不說出來又如鯁在喉,所以我用第一人稱記錄下了我朋友的故事。為了保密文中的“陳輝”和“芸”都是化名。

< 全文完 >


識食物者為俊傑

零九年二月 於多倫多

注 : 往事如歌 - 我和芸的故事 是 今生無緣 的姊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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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爾爾 回複 悄悄話 唉,讀了這個係列真令人難過。芸知道嗎?你應該告訴她。多麽淒美的一個故事。你的文筆很好,好像是在說自己的故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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