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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一掛牛口爆竹,把沉寂的野狐峽震動了。朱海山指定牛崽粉刷林場“客房”,作為他聽報告時打瞌睡的懲罰。
桂滿在用黃樹枝搗的漿,粉刷著三間辦公室的三張柏木架子床。
場部會計小梅掛上了一塊剛寫好的木牌子:“野狐峽賓館”。
林場技術員邱暢打望著這一切,他摸著新“染”的床架,“喲!”了一聲,他白淨的手變成了黃手。可是,朱海山卻洋洋得意:“邱技術員,你是見過大世麵的雞屎蚊子(知識分子),你說這樣的規格接待外賓能行麽?”
“場長,依我看……”大學生邱暢直率地說:“人家外國人什麽樣的賓館沒見過?我們不能跟人家比洋,應該發揮我們的優勢,出奇製勝。”
邱暢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沒有說,到了第二天,朱海山嚇了一跳。這個謎揭開了。
邱暢領著朱海山來到蜿蜒的牛鞭溪邊,溪畔有一叢鴿子花樹林,林裏架起了一排原木搭的棚子,在鴿子樹上掛著一塊“野人居”的牌子。棚內原木搭的床上鋪著半尺厚柔軟的草,棚外有大水缸裏養著娃娃魚。
朱海山疑惑地問:“小邱!你讓外賓睡帳篷,滾草鋪?”
“外國人讓洋味兒吃膩啦!”小邱自信地說:“叫他們換換口味,領略領略原始風味。”
朱海山將信將疑地警告他:“你可不能叫我砸鍋,鬧了笑話啊!”
邱暢卻笑著說:“‘野狐峽賓館’,‘野人居’由外賓選擇不行嗎?”
朱海山正在猶豫不決之際,藍老漢拉著他去了。藍老漢有一件惱怒的事情,迫不急待,他不由分說地把朱海山拉到他的木樓,從懷裏掏出那隻自來水龍頭,生氣地把它扔到地上。
“海山,這城裏的把戲,欺侮我們鄉下人,在城裏有水,到山裏沒有一滴水。”
“真的嗎?來,你看看我的。”朱海山的牆上也裝上了自來水龍頭,他輕輕一擰,水嘩嘩流出來。
藍老漢驚呆了,朱海山卻哈哈大笑。
“哦,我懂了。”藍老漢想了一會,“裝在老百姓家裏不出水,裝在場長家裏就出來,它是拍你當官的馬屁。”
朱海山更樂了,拉著藍老漢又轉到牆的背麵,原來裏麵打了個池子,池子裏的水仍然是竹梘引過來的,隻是從外麵看不見。
藍老漢這才樂了:“你呀,原來是哄外國佬嗬。”
朱海山樂了一陣,一團亂麻在他的心裏理不清,他也有為難的時候呀,他剛從郵遞員手裏收到一份《關於宋煜同誌平反通知書》,在全國來說,落實政策工作早就辦了,宋煜死的早,他們學校不知道他的下落,這才耽誤了時間,這固然是件好事,可是這事怎麽跟翠珠去說?這麽多年來,她的身世一直是瞞著的,從心底也是把她當親生女看待。
“海山!”藍老漢猜出了朱海山的心事,“你不要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翠珠是宋眼鏡留下的獨苗了,你應該帶她在他的墳前認認,要不,冤鬼會找上你的。”
藍老汗的話,讓朱海山震驚了,他長歎了一聲,痛苦地點了點頭。
藍老漢又勸著他:“海山,你也別多心,人家黃土裏一二十年,能爬起來跟你爭女兒嗎?再說,翠珠是個懂孝道的孩子,你對她的撫養之恩是不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