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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羅湖乘電氣化火車到旺角,改乘地鐵過海。
香港的地鐵車站富麗堂皇,磨光鋥亮的彩色地麵,牆壁上嵌著精美的廣告,成為藝術的裝飾。
令人注目的“萬寶路”牌香煙廣告,在吸引人購買的同時,又告誡吸煙有毒。這種矛盾的狀況引起我的聯想,我的煙盒裏裝滿著吸了一半的半截煙,那是當我吸煙的時候,妻子和女兒便搶去熄滅,於是,我又悄悄地從煙灰缸裏撿進煙盒,等待下次按捺不住的時候再吸,這些矛盾著的情形,顯示出生活的多層次。
的確,生活是多層次的,沒有絕對的不好,也沒有絕對的好,有不愉快的現象,也有愉快的現象。在羅湖的不愉快,在乘車時把它忘了,香港人多車多的城市,可在這裏沒有乘車難,沒有插隊,沒有搶座位,沒有不買票,或過站少票的現象,那怕這兒全沒有售票員,都是自動自覺,當然,如果有不自覺,電腦就來幹涉,攔住,不許你進站,甚至你可以抽煙,那就坐巴士的上層,下層的乘客是不抽煙的,他們互不幹擾。
當然,電腦也不是絕對的準確,比如,我從旺角過海票價是$2.5,但我懶得去換零錢,向無人售票箱投去$5的車票錢,它並沒有找給我。唉,聽說香港興小費,電腦也要小費,誰知道呢。
我妹妹阿環住在旺華大廈11樓C座,我按過門鈴,對講器跟我通了話,閉路電視“驗明”了我的“正身”,鐵門嘩嘩地自動打開。大廈的守門人驚訝地打望我,目光集中在我的白圓領汗衫上。盤問的情景,好比過海關,這是個典型的香港人,不會說也聽不懂大陸的話,全靠用手比劃。
啞劇演了一陣,他沒有理由對我“橫加幹涉”,可是他對我的警惕與神秘感並沒放鬆,暗暗地跟蹤我上了電梯,直到11樓,阿環開門接我。
阿環似乎發現了什麽,問我:“有沒有卡片?”
卡片就是名片,香港不論公事私事,都不要什麽組織介紹信,而依靠名片介紹。這是我來港之前早打聽到的,便掏出一張名片給阿環,我的名片有點顯赫,上麵印了全國的、省裏的六個銜頭,阿環顯示地將名片遞給守門人,倒把他嚇唬住了,連忙改了笑臉,歉意地向我鞠了個躬。
我也輕輕地笑了笑,對阿環說:“哼,他大概把我當做逃港打劫的了!”
阿環忙掩上門:“哥,你不了解香港。”
“這不就了解了嗎!”我說:“隻重衣冠不重人啊!”
“不對,唉,以後跟你說吧!阿環象有許多話要說,又咽下去了,回避了上麵的話題。”
她拿了一套衣,叫我去換換,我到洗手間換衣,在澡盆對麵的鏡子上照著,這青地絲綢上,幾朵大紅牡丹,實在顯眼,不行,我不能這麽打扮,我不能,也絕不願意,到了香港就丟掉了自我。我仍然穿著白圓領汗衫。阿環幾乎生氣了:“哥,你看香港,哪有人穿這個。”
我固執,也有些不快,說:“怎麽,白圓領汗衫就丟了人嗎?”
久別重逢,而且是嫡親的兄妹,應該抑製不住的欣喜,可是,阿環的臉上布上陰雲,這叫我敏感,又叫我心疼,難道社會製度的隔閡就有這樣的力量!
在到香港之前,我對於這個神秘的城市,作了種種猜想。幾天來,不少的同誌、朋友來祝賀我,說:“你好過!”當然,我也是高興的,對於沒有見識過的世界,是有著誘惑力的。那幾晚,我一家聚在客廳,正巧,電視裏放著一部叫《血的鎖鏈》的日本電視連續劇,這在平時看沒有什麽,可是,正當我要到資本主義世界去旅行,感覺就不同了,那裏麵的生活,人與人之間的爭奪,傾軋,陷害,黑社會分子的可怖等,無一不使此行充滿隱憂,而我進入香港的第一天,這種滋味就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