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渣包子

在品味人生的酸甜苦辣中成長。“豆渣包子”稚眼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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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 • 潔白的茶花(5)

(2009-01-26 19:22:28) 下一個

田野告別了城市生活,走出藝術沙龍,來到反差兩極的閉塞山區,心裏的落差使他更感到長夜的寂寞。

他在明亮的燈光下寫生活劄記,一方麵排遣無聊,另一方麵也是作家的習慣。

他寫下對於山鄉的新鮮感,寫茶花的人物素描。她的美麗以及她的性格,她的家是那麽奧秘,難以理解,推理說她的命運是不幸的,而茶花卻習以為常,滿不在乎,她豔麗的臉上,甜甜的笑容裏,活潑的性格中,露不出一絲半點淒苦命運的痕跡。

有一件生活小事使他深思。茶花家裏孵了一群絨毛小雞,突然遭了瘟,昏倒在地上,聶三元用木盆叩住小雞,敲打著木盆,想把它們救活,然而敲打了半天,小雞仍沒有活過來,聶三元哭了,哭得很傷心。

茶花卻笑著對他說:死了一群雞,救了一園菜。

沒有文化的茶花的話合著哲學意味使他驚奇,是啊,老子有句話:福分福所依,福分福所伏。就是同樣的哲理,對於田野說來,他下放山鄉,告別了寫作生涯,他失去的不止一群小雞,可他得到的卻不止一園菜,獲得了作家最可貴的生活源泉。

他沙沙地寫,猛抬頭窗上有個影,原來是茶花借著透過窗子的燈光在打鞋底,他心裏砰然顫動,農民的生活是那麽貧困,沒有雞蛋就換不回鹽與煤油,她節省家裏的油燈,怪不得有一次他炒菜,茶花羨慕他一個月吃斤把醬油的富裕生活。田野感動了,他打開房門,說屋裏明亮一些,不要傷了視力,茶花笑著說:鄉下佬哪有城裏人那麽貴氣。仍然進門了,他問田野點這麽大的燈要花多少錢買油,田野告訴她:是有報銷的!茶花笑罵他:吃政府冤枉。啊,你在辦公?

我哪有辦公,記一點農村的生活素材。田野說著,仍沒停止。

茶花不懂什麽叫素材,她好奇地看看,她喲!了一聲,說:怎麽寫我?

啊?田野忙不好意思地掩了日記本。

茶花有點生氣,說:“‘錄她的材料,是叫他吃官司麽?’”

田野笑了,給她解釋:這是他的職業習慣,這些豐富的生活,鮮明的人物性格,對於寫書的人是第一要素

茶花也懂得此事,她知道北京有個三家村,就是寫書犯了法,你怎麽還戒不掉,她歎了一聲:是啊,村裏有個人賭錢,抓去勞改,後來放出來還賭。她感歎地說:一個人上了癮是很難改的。他問田野看過花鼓戲《賣紗中喉》麽?田野說:看過,丈夫愛賭,把堂客的紗也輸光了,堂客氣得上吊,才把賭戒掉!

茶花說:假使我上吊,你戒得掉嗎?

田野臉紅了,說他的比方不倫不類得可笑。茶花笑了:我不是你的堂客,上吊也不關你的事。突然她問田野。

你的堂客呢?

田野搖頭。

啊,我說錯了,城裏叫愛人,叫對象!田野茫然說不出話來。

一早,田野拿著口杯和牙刷,在屋簷刷口。

茶花挑水桶出來,停住腳:你洗口做什麽,吃了糞便?

是洗口漱口。這是衛生習慣。田野說:你不漱口嗎?那你的牙怎那樣白?

我不用刷牙,也不要牙肥皂用手指粘老糠灰,老糠灰灶裏有,不要花錢,擦的牙比你那還白。

田野不好說什麽,突然他想起,去搶她的扁擔,要替她挑水,茶花想到吳根挑水自己吃過大虧,她警惕起來,堅決不答應。田野沒法,隻是用兩個白鐵桶,鉤子扁擔,跟著她去挑水。

田野沒有挑過水,上坡下坡,兩隻桶晃蕩,桶裏的水一路蕩了出來,回到家裏,一點水也沒有了。茶花笑話他,糾正他挑水的姿式,兩塊木板,用繩子係著,浮在水麵上,果然,再挑水的時候,水沒有漾出來了。

勞動創造智慧,勞動人民是聰明的。他讚美茶花,茶花樂意得到的稱讚,又覺得他這書呆子誠實得可笑。

他著意用勞動潔淨自己的靈魂,茶花好比是他的教師,跟著她學會一些勞動的本領。有一次他收工晚了,正要進屋,一背簍鮮紅的楊梅擋在他的門口。楊梅是新采來的,水淋淋,洗得很潔淨。

是誰家的楊梅弄丟了,他要尋找失主,擒著背簍要去上交。

呃,哪兒去?茶花問他。

誰丟了楊梅,去找失主。

哩!茶花說得玄妙:苦竹坳這麽大,你去問神仙,還是去問土地?

那怎麽辦?

我告訴你送一個地方。

送哪裏?

你嘴裏。

那怎麽行?

牆外桃,路邊李,楊梅是野生的,吃了不會砍頭充軍。茶花笑著對他說。

唉,那也是人家花了勞動摘的。

你是笨蛋,一沒偷,二沒搶,送上門的,你倒推出去。茶花抓了把楊梅,塞到他的嘴裏:吃吧,犯了法怪我。

真甜。田野品嚐著。

茶花告訴他,一樹楊梅,有一半酸一半甜,背陽光的那麵酸,當陽的甜。

啊,你的那麽豐富,懂得陽光與植物的關係,農村是廣闊的課堂……”田野在發揮感想。

你呀,書憨寶!茶花又罵他。

哦,你怎麽知道這是當陽的楊梅?田野突然想起:是不是你摘的?

你是瞎子,不看背簍上的字。果然背簍上寫著茶花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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