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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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是我在IBM上班時的同事。尼克當時隻有二十五、六歲，還在攻讀博士。他個子不高，留個小平頭，在我們這群爸爸級的上班族中，特別搶眼。
尼克話很多，人緣很好，隻要有一堆人圍在一起，笑聲不斷，一定是尼克在那裏講笑話。我們每天中午都一起吃午飯，聽尼克講故事。尼克講的都是他的親朋好友，故事裏每個人物都個性鮮明，幽默風趣。我暗自懷疑，是這些人造就尼克幽默的個性，還是尼克把每個人都描述成幽默風趣？無論如何，尼克和笑聲是分不開的。有一次，尼克寫了一篇論文，傳給我們檢閱。為了使我們仔細讀完全文，尼克居然在論文裏偷藏笑話，每頁都有幾個。害我們得瞪大眼睛看，仔細用腦思想，還不時捧腹大笑，實在是我們科技研究中難得的經驗。
有一天，我一早走進辦公室，就覺得氣氛不對。很快消息傳來，尼克前一天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對方車道上一位老先生病發昏迷，失控的車子穿過中央綠地，迎麵撞上尼克的車，兩個人都當場喪命。我聽了，愣在那裏，反應不過來。我們的歡笑王子尼克，就沒了？
過幾天，我們去參加尼克的追思禮拜。我從來沒有去過美國人的喪禮，完全不知道會是何等光景。我腦袋裏盡是‘英才早逝’之類的挽聯，抱頭痛哭，情何以堪的場麵。
尼克是天主教徒，追思禮拜在一所天主教堂舉行。我們在管風琴聲中入座，琴聲莊嚴而不淒涼，懷念而不悲傷。隨後有幾首讚美詩歌獻唱，或獨唱，或合唱，都表達了愛慕，懷念，和平，安息。不少人感動落淚，誰不懷念我們的歡笑王子尼克？
獻唱後，幾位尼克的親朋好友一一上台悼念。他們講了不少尼克的故事，每一個都很好笑。剛開始，大家笑得有點不安，有點壓抑。可是，想到尼克，聽到他的故事，每個人都忍不住要笑。笑聲越來越大，追思禮拜的氣氛，也從懷念失去的尼克，變成慶祝尼克帶給大家歡笑的一生。
尼克的神父最後上台。他也講了些尼克的故事，但是他主要的訊息是，尼克在地上有個完美的人生，帶給大家數不盡的歡笑。他在世的任務已圓滿完成，現在到天上，有朝一日，還要和大家相見。這種希望，毫無疑問地，是信徒們最好的安慰。
追思禮拜後，我也和尼克的親朋好友聊了一下。大家都深深慶幸此生有幸認識尼克，從他身上得到不少歡笑，也學到不少人生。尼克走得很倉促，但是他似乎隨時都準備好，無論何時離開，他的人生都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多年來我一直記得尼克。他的歡笑永遠活在我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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