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善章
恭聞古之聖君,繼天立極者,莫非道也;代天宣化者,莫非德也。有道必有理,有德必有善!太極未判之先,素存於無名之始;太極既判之後,流行於天地之間。雖天地萬物,各具此理,無所往而不有;雖有無空色,各得此善,無所往而不懼!設使聖人之教化不行、不明,則天下之大本不立,人心之私欲橫生!未有不失性中本有之善,而為不善者也;未有不生俗情之欺詐,而為不信者也。是故,聖人之道,行於天下,君臣父子之道,無不行於天下也;聖人之德,明於天下,三綱五常之德,莫不明於天下也!因聖人有此大公無私之教化,所以天下之人無不善、無不信。聖人之心,如中天之日月,無所不臨,無所不照;聖人之德,如天地之元氣,無所不生,無所不養。以此觀之,萬民之性,同然而善;萬民之心,同然而信;天下之人,即一人也;萬民之心,即一心也。民不殊俗,國不異政,非聖人道德之至治,孰能如是哉!
此章經旨,是言聖人之無分別,忘善忘惡盡己盡人之義。人能盡己盡人,則修己治人之道盡矣!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聖人之性,具太極之全體;聖人之心,涵天地之全德。所以不偏不倚,不執不滯;因時順理,隨機妙應;所以不立常心也。譬如明鏡一般,以所照之形為形,未嚐執照於一形,未嚐獨照於一物!故以百姓之心為心。此正是無常心之妙處!故曰: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百姓之心,合於天理之正,則為善;溺於人欲之私,則為不善。聖人因其人,而教其人;而隨其心;而化其心。無人我之計較,無偏常之執著;百姓之得,如己之得;百姓之失,如己之失;盡百姓之性,如盡自己之性而已。修道之人,果能不生人我之見,去其分別之心,則處事接物,三心自然不立;二意自然不有。人之心善,我之心亦善;我之心信,人之心亦信。三心者,過去、現在、未來也。二意者,逆順二意也。三心二意既不在不有,則我之心,亦是聖人之無常心也;亦是聖人以百姓心為心也!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
天之所賦,人之所受,能全而不失者,善也。內而身心,外而家國,能全其理而不偏不倚,盡其事而無過不及,是人之善也。吾以吾之善,共安於善而已!是善者吾善之。
人而至於不善,或因生質之愚,而本然之天德不明;或因物欲之蔽,而人事之當然不解;如此種種不善,雖不止一端,然非本來即如此也。吾以吾之善化之,則不善者,必變而為善。是不善者,吾亦善之矣!
要知善者之天德,善也;不善者之天德,亦善也;天德無有不善,是人人同具善!又安得有棄人哉?所以聖人治世,必欲人共歸於善。同被堯舜之澤者,此也。故曰: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天之所賦,人之所受,實盡而有諸己者,信也。內而身心,外而家國,察其理而無一毫之障蔽,踐其事而無一毫之欠闕,是人之信也。吾以吾之信,相符於信而已!是信者吾信之。
人而未至於信,或始勤而終怠;本然之天德,若存若忘,或飾外而內不真;人事之當然,或全或闕;如此種種不信,亦不止一端。然已能知善,所未至者,信也。吾以吾之善,引之進於信,則不信者,亦必進而為信。是不信者,善亦信之矣!
要知信者之善,德信也;不信者之善,亦德信也;本善無有不信,是人人原具此德信!又安得不共勉以信哉?所以聖人教人,必欲人共實於善。同至於有諸己者,此也。故曰: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聖人在天下,怵怵焉;為天下,渾其心。
人生在世,有此身,便有此性;有此性,便有此善;有此善,便有此信。善信,都是性之固有,心上之實理也。隻因稟受氣質,有清濁之不一,所以有善有不善;有信有不信。種種異樣,不能渾其心也。是以聖人,在天下怵怵焉,急為天下渾其心。怵怵,是形容聖人不能自安,若有恐懼之貌。渾其心者,無所分別之謂也。正欲保全天性,不以善信自異於人也。又使不善不信者,無欲無為,不知不識。渾然複還固有之天真,不致自暴自棄於不善不信也!
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觀此二句,深知聖人,渾其百姓之妙義!百姓既沐聖人之化,性之善已複,心信已全。聖人以百姓之心為心,百姓亦渾渾然,以聖人之心為心。見聖人之善,百姓亦從而善之;聞聖人之信,百姓亦從而信之;此便是注其耳目之義。聖人猶恐視聽之中,或流於見聞之蔽,或遷於耳目之私;本性之善,本心之信,又幾至於失矣!是以聖人,因而孩之。孩之者,即是撫之如嬰兒一般:赤子之性,如愚如昏;善惡之機不動,智慮之念不萌;雖有耳目,卻無欲無為!不有耳目之用,亦無耳目之欲也。所以聖人孩之者,此也。故曰: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正欲使民不失其赤子,保其太樸之性;善者同歸於善,不善者亦歸於善;信者同歸於信,不信者亦歸於信。天下安有其不渾心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