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而無修無不修 悟而無悟無不悟

子曰“述而不作” 修行路上明子以學為主 博文多數摘自網絡 【明子心路】欄目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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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畏不是逃離對象而是皈依之

(2010-04-13 11:22:20) 下一個
   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特有二耳:一曰能感動,二曰有敬畏。吾曾有專文說感動,茲當論敬畏。動物止有懼怕,惟人方顯敬畏。而懼怕與敬畏之差別不可以道裏計。何以言之?懼怕乃因物質力量巨大,危及自身之安全,故欲逃離之。而敬畏則因精神境界高遠,其始也,雖予人以壓抑,其終也,人必景仰而向往之。故敬畏不是逃離對象而是皈依之。是以敬畏乃一種宗教情懷,而懼怕則隻是一種本能反應。本能反應動物亦有之,而宗教情懷惟人能有。所以,舍勒雲:敬畏不是一種純粹的距離,而是一種舉止,在這一舉止中,人們才感知到無敬畏者所未見到的,視而不見的東西,即事物之奧秘、事物存在之價值深度。《長阿含經》記釋迦佛感苦、發悲、悟道之經曆時雲:

    於時,菩薩欲出遊觀。告敕禦者嚴駕寶車,詣彼園林,巡行遊觀。禦者即便嚴駕訖已還白,今正是時。太子即乘寶車詣彼園觀。於其中路見一老人,頭白齒落,麵皺身僂,拄杖羸步,喘息而行。太子顧問侍者:此為何人?答曰:此是老人。又問:何如為老?答曰:夫老者生壽向盡,餘命無幾,故謂之老。太子又問:吾亦當爾,不免此患耶?答曰:然。生必有老,無有貴賤。於是。太子悵然不悅。即告侍者回駕還宮。靜默思惟,念此老苦,吾亦當有。
……
    又於後時,太子複命禦者嚴駕出遊。於其中路逢一病人,身羸腹大,麵目黧黑,獨臥糞除,無人瞻視,病甚苦毒,口不能言。顧問禦者:此為何人?答曰:此是病人。問曰:何如為病?答曰:病者,眾痛迫切,存亡無期,故曰病也。又曰:吾亦當爾,未免此患耶?答曰:然。生則有病,無有貴賤。於是,太子悵然不悅。即告禦者回車還宮。靜默思惟,念此病苦,吾亦當爾。
……
    又於異時,太子複敕禦者嚴駕出遊。於其中路逢一死人,雜色繒幡前後導引,宗族親裏悲號哭泣,送之出城。太子複問:此為何人?答曰:此是死人。問曰:何如為死?答曰:死者,盡也。風先火次,諸根壞敗,存亡異趣,室家離別,故謂之死。太子又問禦者:吾亦當爾,不免此患耶?答曰:然。生必有死,無有貴賤。於是,太子悵然不悅。即告禦者回車還宮。靜默思惟,念此死苦,吾亦當然。

    吾人常謂:老、病、死乃純然之自然生理現象,無須驚怪。若此,則世人多感歎人生苦短,須及時行樂,故在利欲場中不能解脫。然貴為王子的釋迦卻由此而生敬畏,既而發悲施願、悟道成佛。此真伊川先生所謂“恁地同處雖多,隻是本領不是,一齊差卻”也。

 

    世界,吾人常以自然之態度視之,美其名曰客觀、曰科學,實則何處有客觀科學之世界?這樣的世界早已被胡塞爾作為現象學的懸疑放在括弧中了。別以為這是個別哲學家的奇思妙想,實則是定然不可移的。即世界總在主體之中,總是作為主體意識的相關物而呈現。故世界總是主體的創造物,這個創造物是與主體的精神境界直接相關的。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即表示人有多高的精神境界,相應地看到的世界就有多大。而對世界的敬畏之情是吾人打開世界之門的第一步。所以,當牛頓提出其萬有引力原理及天體力學理論以後,發現自己竟是海灘上玩貝殼的孩子,因為他看到了在“絕對空間”的每一條線裏始終貫穿著上帝的力量。對於牛頓來說,世界的問題性隨著一個個特定問題的解決而增加,既然更令人驚歎。這也就無怪乎康德雲:吾人頭上的燦爛星空常激起吾人無盡的驚奇與敬畏之情了。亦無怪乎揚子雲曰“觀乎天地,則見聖人”了。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舍勒告誡吾人曰:“我們一旦關掉敬畏的精神器官,世界就立即變成一道淺顯的計算題。隻有敬畏才使我們意識到我們的自我和世界的充實與深度,才使我們清楚,世界和我們的生活具有一種取之不盡的價值財富。敬畏感的每一步都能夠向我們顯示出新穎的、青春般的、聞所未聞的、見所未見的事物。”即世界在敬畏中方能呈現其不同之儀態與價值。世人常以為哲學家如柏拉圖之兩個世界的區分,隻不過是哲學家新穎巧慧之思辨,而不能見其起於生命實感的敬畏與智慧,豈不悲乎?!是此,世界之大門永遠向其關閉,更遑論悟道施教了。故董子仲舒謂:“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誠非讕言也夫。


    敬畏不惟通向了打開世界之大門,更通向打開自我之大門。舍勒曰:自我的深度隻向敬畏者透露自己。“隻有敬畏才在清晰而有限的思想和感覺內蘊含我們空虛和貧乏之時,使我們隱隱地意識到財富和充實;敬畏賦予我們一種感覺,使我們感受到尚未發掘出來、而且在塵世生活中無法發掘的生存與力量之寶藏。敬畏悄然將我們得以施展真實力量的空間暗示給我們:這是一個比我們的時間性生存更偉大、更崇高的空間。”是以夫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此即是提挈吾人之敬畏之情。而君子亦必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中庸》雲:“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此即由敬畏而發掘自家生命之寶藏也。到此境地,以中國傳統詞匯言之,即是“覺”、“感通”。吾於《說感動》一文中曾雲“感動”之三境界——情意之動、義理之動與性天之動。吾人發掘生命之寶藏,蓋有此三階梯,而以性天之動而充其極。性天之動,以佛語言之,即“無量覺” 也。


    敬畏必蘊含另外一種品德——謙恭。謙恭就是要求吾人自願拋開一切屬於自己的權利、功績與“理當”享有的幸福。沒有什麽是應得的,一切都是恩賜和神跡。故謙恭乃是由敬畏而來的這樣一種品格。這種品格——舍勒曰——“讓謙恭之人在自身麵前——並通過他自身而在一切事物麵前越降越低下,然而又徑直地將他引進天國。因為謙恭正是我們朝我們自我的經線投去的絕對目光;這線條顯得在引導自我,使之變成個體的理想本質,這條經線的端緒在不可見者之中——在上帝之中。謙恭是不斷‘在上帝之中’、‘通過’上帝之‘眼’看見自身,這實在是‘在主的眼中漫遊’。”故由敬畏而謙恭,由謙恭而愛,隻有這樣,愛才能打破緊緊纏繞日益變得空虛與狂妄的自我之堅冰。因為真正的地獄就是圍繞著這樣的空虛與狂妄的自我不停轉圈,最後愈轉愈小。所以,舍勒雲:“中魔似的注目自己的價值的自我驕傲者必然棲泊於黑暗和冥暗之中。他的價值世界日益暗淡,因為每看一眼價值,在他都無異於偷竊,無異於對他的自我價值的掠奪。於是他變成魔鬼和否定者!他被囚禁在自我驕傲這一牢廬之中;牢廬四壁不停地增長,使他看不到世界的明光。”這樣,無敬畏、無謙恭的自我驕傲者就像一個在荒野中緩慢自戕的人一樣,這種人永遠找不到通向人生宇宙美境的門徑。但須知,由敬畏而來之謙恭絕不同於由懼怕而來之怯弱與奴性。怯弱與奴性源於物質力量之壓迫,而敬畏與謙恭則源於精神力量之感召。在這種感召中,即便是聖人亦感覺自己是罪人,須作“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的充實涵養工夫。夫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雲爾已矣。”即是之謂也。而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此即示,聖人之所以為聖,非其天然質地明通靈秀,乃其“學不厭,誨不倦”之謙恭之心“敬而無失”故也。


    故真正的敬畏必反躬內省,以開發吾人內在世界之深度與廣度,此與懼怕一往地外指區以別。故《周易》雲:“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若不能反躬內省,而隻一往地向外敬畏、謙恭,亦必失卻自我改善的機會與可能。敬畏而謙恭的人固以自家之富貴來自神恩,然須對自家之“ 良貴”抱有自信,此乃來自自家之努力,非來自神恩,不然,即在神麵前放棄自家的努力。故孟子曰:“人人有貴於己者。”(當然,人何以竟有此“良貴”似亦不可解,似亦來自神恩。)因此,敬畏、謙恭決不消解自家的努力,相反,真正的敬畏與謙恭必努力提撕自己,故夫子曰:“當仁不讓於師。”康德以為,敬畏與謙恭是一種宗教情懷,但真正的敬畏與謙恭必形成一種道德的、良好生活方式的宗教,而與祈求神恩的單純崇拜的宗教區以別。康德說:“就單純崇拜的宗教而言,人或者諂媚上帝,認為上帝能夠使他永遠幸福,而他自己卻沒有必要成為一個更善的人。或者,如果這在他看來不可能的話,認為上帝能夠把他變成為更善的人,而他自己則除了為此而祈禱之外,沒有必要為此再做什麽。……就道德的宗教而言,每一個人都必須盡其力所能及去做,以便成為一個更善的人。隻有當他不埋沒自己天賦的才能,利用自己向善的原初稟賦,以便成為一個更善的人時,他才能夠希望由更高的協助補上他自己力所不能及的東西。所以,下麵這個原理應該總被有效地提出:知道上帝為他的永福在做或已做了什麽,並不是根本的,因而也不是對每個人都必要的;但是知道為了配得上這種永福,每個人自己必須做些什麽,倒是重要的,而且對每個人都是必須的。”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真正的敬畏必如是也。

摘自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e06b9b0100fzf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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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明子 回複 悄悄話 不知何時起,突然發現自己不懂何謂“敬畏”。
發現自己晃晃悠悠地活在世上,有著恐懼等心理,也有著體驗蒼天大愛的經曆,竟然從不知“敬畏”,既不知,也就無從體驗,也就從無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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