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要從“人馬座”的層次,進入超個人的層次。它既是一個超越的境界,我們就須放下對自己及世界的慣有心態,才能領會得出超越個體、廣闊無邊的意識領域。這一層次的修持法是為了幫助個人體會到自己意識的深度及廣度,進而提升至浩蕩的超個人境地。
這種論調隻會讓現代文明化所培養出來的西方人士感到困惑而已,再加上當宗教的極度貧血,不論在個人經驗或群體組織中,我們早已失落了那種超越感。當我們指出每個人的存在深處都有個超人格的我,它不僅能超越自己的個體性,還能與超越時空限製的另一個世界相聯係,大概會有不少對此論調嗤之以鼻。
我們西方人過去幾個世紀以來,一直處心積慮地壓製超越的觀念,實是極為不幸的事。
這種壓抑雖然十分隱晦,影響卻深遠。它是促使當前文明感到不滿足及不快樂的主要原因,它的遺害比上述意識層次中所談到的性壓抑以及暴棄、侵略個性的壓抑等要嚴重得多。雖然角色、自我及〔人馬座〕層次上的壓抑,看起來複雜且神經質得多,卻不至於影響到整個社會心態。當今的問題症結乃是出自我們對超越境界的心態,可是我們卻異口同聲地否認這一事實。由於被壓抑下的渴望並未真正消失,隻是潛藏一處,伺機喬裝為其他形式出現,因此我們隨時隨地地都可看到它們的化身,例如熱衷於靜坐、通靈現象、瑜伽、東方宗教、生理反應、靈魂出竅,瀕臨死亡的經驗等等現象。由於對超越經驗的渴望被壓抑了太久,一旦現身常表現得過於激烈而且變質,於是妖術、占星術、服用迷幻藥以及登山拜師等大行其道。
然而大部分西方人仍然對於超人格觀念感到困惑。它既然超越個體,又超脫所有個人的問題及焦慮,怎麽可能存在於個人之內?因此在直接進入超人格的主體之前,我願意簡略介紹一下榮格的觀點。對超人格的認識通常會左右人們一生的成長方向。其他民族則常以某種宗教儀式,將這些基本觀念灌輸與繈褓的嬰孩。
榮氏與本世紀初從學於弗洛依德,被其師視為衣缽的繼承者,但不到十年的光景,二人便因理論上的歧異而分道揚鑣,從此不相問道。他們無法互容之處,正是我在第一章所指出的現象:致力於某一意識層次的心理學者,通常隻承認比它更淺的層次,卻不願接受比它更深的層次,而且常視較深的層次為變態或根本不存在的幻想而已。
弗洛依德的貢獻被自己有限與自我、角色及陰影的範圍內,榮氏也接受了上述層次,即猶不以為足,進而直探超人格的領域。他可以算是歐洲第一位研究人類意識內的超人格層次的心理學祖師。弗洛依德始終無法認出這一層來,兩人隻有分道揚鑣了。
究竟榮氏在人心深處撞見了什麽,將他引進超人格的領域?它怎麽可能即在人內,又超越個人?我們知道榮氏對全世界的神話都有深入的研究:包括了中國的寺廟、埃及、美洲大陸、希臘、羅馬、非洲及印度的鬼神,圖騰、萬物有靈論、古老的象徽、神話觀念。榮氏還發現,這些原始的神話象徵,竟然時常公然出現在文明歐洲人的夢境裏、他們大部分人連聽都沒有聽過那些神話,即使有所見聞,也絕不像夢中所顯現的圖像那麽清楚真切。這些認識即不是此生得來的,榮氏便推測,這些神話概念必然是從人類祖先遺傳下來,埋葬在我們的身體內。榮氏視這類〔原型〕為所有人類所共有,雖屬於個人,同時又超乎個人,是一種集體而超然的存在。
這個假設頗有它的道理,尤其當你讀了榮氏極其詳盡的研究資料及統計報告以後。例如,每個人都有一顆心髒、同時腎髒,十個手指,四肢等等,同樣的,每個人的大腦也有普世相同的表達形式。就像人類的手因為要抓東西而發展出特定的形態;人類的大腦已有幾百萬高齡,它經過這麽長久的進化,一定也發展出某種領會及掌握現實的基本模式;這種意象性的、神話性的模式,我們稱之為原型。因為在每一個結構相似的大腦內,都藏有基本上極其類似的神話的原型。隻要是人類的一份子,都享有此類原型,榮氏稱這更深一層的心理現象為〔集體性的潛意識〕。它不再限於個人,而進入超越的境界。每個人內心深處都埋藏這這超然境界的神話,我們若忽略了這極富潛力的層次,可以說是虛走人生一遭了。
潛意識中也與角色、自我以及人馬座層次相應的部分,它包含了個人的記憶、心願、觀念、經驗以及潛能。可是在你更深的〔集體潛意識〕之內,所包含的就不隻是個人的東西了。它廣納了整個人類的集體意象,古代神話中的陰陽神祈、妖鬼神魔、英雄惡霸,都縮影在你的存在深處。榮氏認為,不論我們意識到與否,他們陸續在我們內不斷創造,或不斷破壞。
像榮氏這類超人格層次的治療法、就是幫助我們意識到這股潛力,且善加利用,以免它暗地裏與我們作對。講得神秘一點,它教我們如何活出一種充滿神話的生活。許多人聽了會感到刺耳,因為現代人對〔神話〕有很深的成見,認為神話這個字常隱含著荒謬、迷信、或癡人說夢之意。這絕不是我們論及神話的含義。活出一種充滿神話的生活,意味著在自己的生活、工作、人際關係及環境中,體會到有股超然的存在。神話為我們打開了超人格的世界。古瑪拉史瓦密曾說:童話故事裏,一開頭總是〔很久很久以前〕,它真的是在訴說一個超越時空以外的古老故事,在那裏,一切隻是遊戲,什麽事都變為可能。神話中的描述及想像,十分似乎無界限的真實世界,和我們當前抽象而推理的世界反而背道而馳。神話描述了時、空、對立的種種界限,我們可以說,神話意識其實與本來的真實世界更為接近。
因此,活在神話裏,世紀上是為我們開啟了那浩蕩無邊的無界限境界。這並不表示,我們就該放下當前處處受限的俗世,而逃入神話幻想中。它是要我們向神奇的超越境界開放,將那種心境應用到我們的俗世中來,藉著與生命更深的根源相係,重整我們的生活。
要人培養出神話境界的心胸,是言之有據的論點。根據榮格的研究,那些神話意象,也就是〔原型〕,早就深埋在每個人的心內,它很容易就被相關的外境所勾引出來。那些意象有時會輕微地影響到你的行為表現,有時會強烈到令你身不由己的地步。它還會現身在你的夢境、幻想、白日夢裏。
譬如,你會夢到類似的夢境,或是某種奇異的影像:也許是人麵獅身、也許蛇發女、蟒蛇、飛馬,或是其他神怪人物。隻要稍微研究一下古代的神話,便會發現這些怪物對人類都具有某種特殊意義,因此,你也不難找出它對你自己的〔集體潛意識〕的象征意識,然後將此意義融入你的意識內,就不會再被它的魅影所纏繞了。於是,你的心靈深處逐漸放鬆,自我意識的表層開始崩裂,使得超性意識得以成長。這種成長雖然超越了你個人的層次,卻仍屬於更深更大的你。
讓我們再分析一下,這更深更大的自己,這超人格的自己,究竟是怎麽由神話的意識中冒出來的。當一個人透過〔原型〕的眼光以及神話意象來反省自己的生活時,他的意識也會提升到放諸四海皆準的境界,因他不再受限於自己偏狹的眼光,而是透過人類共有的心靈之眼。這是多麽不同的眼界!這人對自己的認識也會大為改觀,現出世界人的胸懷及深度。他不再隻是一個自我或〔人馬座〕而已。個人的困難與際遇也打擊不了他,他不再執著於自己的想法及感受,因他深切了解,他個人不論麵對什麽困境,那更深的〔我〕絲毫不受影響。剛開始時,他也許隻能驚鴻一瞥那純然無染的寂靜根源,漸漸地便會安處其間,不論意識中翻湧著痛苦、焦慮、絕望的波濤,海洋的深處卻仍然安詳寧詣。
屬於這超人格層次的治療法或是修持法門,主要就是想發掘出這個超人格來。透過神話意識的方法,隻是其中一途而已。人類在每一意識層次上都已發展出許多不同的方法,每個人應該實驗一下,找出最適合自己的方法。我麵前已經介紹了透過神話意境,進入超人格層次的捷徑。可是這種神話途徑很複雜,需要專家學者為你分析各種神話象徵的意義,幫你找出自己的〔原型〕來。
下麵所介紹的方法比較簡單,但也未必容易,隻是不象神話那麽玄妙複雜而已。沒有他人的指導,你也可以自己練習。
所謂超人格的心境,即是指不再執著於個人的身 、心、思,慮的廣闊胸襟。如果你有此大誌,下麵的方法會幫助你在自我內超越自我。
按照上一章所描述的方法,集中心神於人馬座意識上約麽二,三分鍾的光景。因為你愈深入人馬座,便與超人格層次更加接近。然後緩緩地默誦下麵的句子,最好同時深入體會它的意思:
我有一個身體,可是我並不是我的身體。我可以看見並感覺我的身體,可是凡看得到的及感覺得到的,並不是真正的觀者。我的身體也許疲憊或興奮,生病或健康、沉重或輕鬆,卻與內在的我毫不相幹。我有一個身體,可是我並不是身體。
我有欲望,可是我並不是我的欲望。我能夠認出我的欲望,可是凡認得出的,並不是真的知者。欲望在我的意識中起伏不定,卻影響不到內在的我。我有欲望,可是我並不是欲望。
我有情緒,可是我並不是我的情緒。我能察覺出我的情緒,可是凡察覺得出的,並不是真正的覺者。情緒反反複複,卻影響不到內在的我。我有情緒,可是我並不是情緒。
我有思想,可是我並不是我的思想。我可以直覺得出我的思想,可是凡直覺得出的,卻非真正的知者。思想來來去去,卻影響不了內在的我。我有思想,可是我並不是思想。
反複默誦幾便後,你便愈發可以肯定:我是它們之上的純淨覺誠,是所有、情緒感受以及願望的見證者,絲毫不為所動。
隻要你肯恒心練習,很快便會生出來某種慧見,對自己生出極其不同的感覺。也許你會在心靈深處體會到某種自由,輕鬆,解脫,安穩的感覺,即使痛苦與焦慮的驚濤駭浪仍在周遭肆虐,這中心點卻始終保持清明寧靜。安處在這覺識的中心點上,就好像由驚濤駭浪的海麵,潛入安全而寧靜的海底。起初,你也許隻能潛入情緒的風浪下幾尺的深度,隻要契而不舍,必能潛入心靈的深度,自由地伸展,對周遭的騷動不安,雖保持極度靈敏,卻不受感染。
我們目前隻是討論超人格層次,尚未涉及純粹的一體意識。超智慧到了一體意識的境界,就會消融於一切之中。因此我們必須藉著於超人格的智慧做為越入一體意識的跳板。本章仍強調超人格的智慧,下一章則偏重〔消融〕於一體。我們必須看透所有的客體,不論是生理的、心理的、情緒的、唯有超越它們,才能生出超人格的智慧來。
譬如,你若真能,它便無法動你絲毫。即使它千真萬確地存在那兒,由於你不再和他粘在一塊,它便無法打擊你。你既無意招攬它,也不拒絕或逃避它,你隻是徹底接受它,任它肆意縱行;它來也好,去也好,你無得也無失,隻是注視著它擦身而過。
除非你自己一時與那些情緒,感覺,記憶,經驗認同,否則它們傷害不了你。因此消除煩惱的根本之道,便是不於它們認同,認出它們並不是你那個真正的覺者,沒有什麽好執著放不下的,它們便會自然消退。
等你練習這〔不認同,不執著〕的法門一段時間後,你便會發覺,你一向忙著自衛的那個自我,愈來愈透明且逐漸隱退。這並不表示你被分解了,或飄在虛無縹緲中,而是你開始感到氣質的變化,你的欲望或傷痛不再是生死攸關的大事。這些表麵看來凶猛的波濤,隻是紙老虎而已,絲毫動搖不了那更深的自我。
因此,即使你的身心遭受痛苦,恐懼,或屈辱,隻要你能保持觀者的心境,它們便侵犯不了你。你不必與它們纏鬥,就能超越它們。如果你的眼睛圖上紅色,你便分辨不出紅色的東西來。你的眼睛必須先擦幹淨,至少沒有紅色,你才能看到紅色。換句話說,當你能夠審視自己的苦難,你便已擺脫了苦難。沒有了苦難。但凡能覺察痛苦者,本身即無痛苦;但凡觀照恐懼者,本身即無死懼;但凡能認知緊張者,本身即無緊張。正視這些處境,便已超越了這些處境,不受它們暗中騷擾。
難怪印度瑜伽師帕騰嘉利說:將觀者與觀察的工具混為一談,實是最大的無知。隻要我們一開始執著自我,身體,或〔人馬座〕,外界任何東西都會威脅到我們;如果我們執著於任何想法,感覺,或經驗,它們便都變成了奴役我們的枷鎖。
前麵幾章所談論的,都是擴展自我的〔治療法〕,現在又要你放下自我,不是很荒謬嗎?實際上這隻是由兩種不同的角度來論事而已。讓我們再度回到〔表一〕上。當人們由角色層次向下發展至自我層次時,會有兩種現象:一方麵,個人與他的陰影認同;另一方麵,他開始放下角色問題,於是角色於陰影結合為他的新自我。當他在向下進展到〔人馬座〕層次時,也是同樣的。他一麵與身體認同,一麵卻也放下與身體認同的自我概念。由此可見,我們在每一層次上,不僅擴展新的自我,同時得割舍下舊的自我。超人格層次亦然,我們必須放下比較狹隘的〔人馬座〕,才能擴展為寬廣的超人格,就在割舍的那一刻,你已經邁向更深更廣的境界了。當超人格的智慧生起時,我們自然會拋開個人的焦慮或問題、超人格層次最特殊的一點,便是我們不用象在角色,自我,人馬座的層次那般辛苦的解決問題。我們隻需關照它們僅單純地覺察它,不批評,不逃避,不渲染,不辯護,隻是明察每個感受或衝動的生起而已。如果我們對某種情緒生出厭惡之心,便觀照那厭惡;如果厭惡那厭惡之情又生起時,在觀那個厭惡,什麽也不需做。如果我們生出某些行動,便觀照那行動,始終保留在〔不加揀擇〕的覺識之中。除非我們徹底識破那些情緒並非真我,否則,我們便會身不由己地又與它們交纏在一起。我們不需為它們定名,然後加以壓抑或縱容;我們愈想去解決它,會使得〔我們就是那情緒〕的錯覺更加強烈;愈想逃避它,它愈陰魂不散。真正使我們坐立不安的,並不是那情緒本身,而是我們死抓著它不放、我們的執著才是問題的關鍵。
我們隻需以一幅純樸無染的心態,與它劃清界限即可。許多修道聖賢,常把這種觀照的心境比喻為明鏡。物來鏡照,物去鏡空,鏡子絲毫不與往返不定之物認同。莊子也將真人之心喻為明鏡,不厭亦不執,雖接受它,卻不視為己物。
如果你不投以時日來練習觀照,你看自己的身心便會如觀天上之浮雲,溪澗中的流水,屋簷上的雨點一般無染無涿。於是你與自己身心的關係,便和你與外物的關係一般平等視之。以前,你一向視身心為認識外界的主體,才會這麽執著它,承受它的限製以及隨之而來的種種煩惱。一旦深入觀察,才發覺它們原來也隻是(超人格)覺識的對象而已:〔我有身體,心理及情緒,可是我並不是身體,心理及情緒。〕
有一點我們相當肯定,當一個人進入超人格境界後,他並未失落較浮淺的意識層次;就好像當他由角色層次進展到自我層次時,他並沒有失去角色層次,隻是跳出它的限製而已。為了入境隨俗,他還是可以為角色形象裝扮一番,隻是不再自限了。以前他會為了別人或自己的緣故,放不下角色形象,如今他能依情勢所需,自由決定順應與否。即使他決定為自己修飾門麵一番,他便會暫時地警覺自己的陰影,不讓負麵的特質顯露出來,但他仍能接受它們的存在,故不會隨便否認而投射出去。由此可見,角色形象本身並非肇事的禍端,除非它成了你唯一的自我。然後當他一成了你唯一的自我,問題就大了。總之,當人們從角色層次進展到自我層次時,即不喪失角色形象,也不會喪失陰影,所失去的隻是兩者之間的界限與衝突而已。
同樣的,當你由自我層次進入〔人馬座〕的層次時,你也沒有消除自我或身體,隻是消除了兩者之間的界限而已。你處在〔人馬座〕的層次中,仍然可以麵對自我,身體,麵子,陰影,但因你不再執著其中任何一方而引起衝突,每一層次便能融洽相處。你不僅接受它們,還能充分發揮其作用來。
因此,當你進入超人格層次時,仍能擁有其他的層次,隻是不再受它們所限製。它們都是你的發展工具,卻不是構成要素。如果一個人有所醒悟,而不再視那孤立的生命體為唯一的自我,他並不會因此而忽略了自己的身心。他吃睡照常,甚至反會更加愛護,照料自己的身心,因為它們不再成為他的威脅,他的精力不至於耗費在壓抑怒氣或厭惡身體上麵,使得整個生命體成為超人格意識的完美表達。
我們在前麵已經提到了,因超人格的智慧,我們將自己的身心與外界萬物平等視之。聽起來有點像我們以玩世不恭的心態來對待自己的生命,事實正好相反。我是以對自己的心態來對待萬物。這種心態充分反應你已悟出萬物與你一體的道理。古今聖賢就是因已經證得此境,才會大肆鼓吹〔民胞物與〕的慈悲。這種慈悲和其他層次之愛有些程序上的差別。在超人格層次上,我們去愛他人,不是因為別人先愛我們,或擁戴我們,或維係我們的幻覺,而是因為他們就是我們。基督並沒有說:〔愛你的鄰人如同你愛自己一般〕,他隻說:〔愛你的鄰人如你自己〕;不止鄰人,還包括了你的整個世界。世界就像十字架的手腳一般,在這層次上,你與世界的關係,就如同你與自己生命的關係一樣。
在這層次上,超人格的智慧成了你典型的自我,你也許會重獲孩童般的直覺能力。正因意識超越了個體的生命,因此它變得單純而不朽。
幾乎每個孩子偶爾都會想過:〔如果我是其他父母生的,不知會是個什麽模樣?〕這個天真的想法顯示出,小孩子已經能夠體會到,他意識中的我未必限於當前這副身體。他們好像知道,即使換了不同的父母及不同的身體,那仍是〔我〕,即使模樣舉止完全不同,仍不失為自己。(因為我們知道,我有身體、心理、情緒,但我不是身體、心理、情緒。)當小孩子問父母:〔如果我有不同的父母,我還是我嗎?〕他是在問那個超人格的問題,因為他似已感覺得出,即使父母不同,但內在的〔我〕還仍是一個。可惜父母通常早已失去了自己的超人格意識,不知如何作答。孩子的問話有時會驚醒他們:也許真的有個很重要的東西在那兒,可是他們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凡是對超人格能有些直覺的人,一致都會認出,在各種不同的外形下,其實隻有一個大我。許多人都有類似的直覺:這同一的大我是超越身體的,也超越心理,芸芸眾生其實隻是一個,就好比一個人可以從這個房間走出來,再走進另一個房間,他內在的那個〔我〕並不受影響。同樣的,如果他從一個身體換到另一個身體,且有著不同的感覺與記憶,他的〔我〕基本上仍不會改變。他是一切客體現象的見證人,卻不受它們的約束。
超人格的智慧不隻能超越個體的生命,還帶給人不朽的直覺肯定。大多數人內心都隱藏著自己是不朽的感覺,他們無法想像自己不存在的情形,沒有人能夠作此臆測。可惜一般人隻活出〔人馬座〕、自我、或角色的層次,因而誤以為他這個個體生命將享有永恒,這是不可能的。身、心、自我就像所有合成物一般,遲早將歸於虛無!它們現在就已經在死亡的過程中了,不可能永恒存在。所謂的輪回,並不是指你的自我透過不同的存在而延續下去,而是那個超人格的生生不已。
因此,我們若向喚醒那不朽而超越的我,必須先死於那孤立而虛妄的自我。有句名言:〔如果你在死亡來臨以前先死了,死亡來臨時,你便不至於死。〕又有一位神秘學家也說:〔沒有人比徹底死亡的人更能享有天主的滿盈。〕許多勤修任何一種超人格法門的人都表示過,他們也不畏懼死亡了。
我們還可以循其他途徑來探討得道者所共見的慧見,就是我們享有同一個不朽的大我。你也許和大多數人一樣,感覺到當前的你和昨天的你基本上是同樣一個人,你也許還感到你和去年的你基本上是同樣一個人,你甚至感到你和你所能記得的自己基本上是同樣一個人。
換句話說,你根本想不起有任何一刻你不是你自己。你內在有個東西是時間所不能磨損的。可是你的身體絕對和一年前不同,今天的感覺也和以往不同,現在的記憶也和十年前大相迥異。你的身、心、感覺都會隨著時間而改變,你卻意識到有一樣東西始終不變,你對它始終保持同樣的感覺,那是什麽?
一年前的現在,你正在操心其他的問題,你切身的經驗以及想法也和當前的不同,這些問題如今已成過去,可是內在有樣東西卻仍一樣。讓我們再進一步推論,如果你移民到一完全陌生的國家,環境、朋友、經驗、甚至想法都完全不同,可是你內在對自己的〔我〕基本上仍是一樣的。再者,如果你現在失去了過去十年或二十年的記憶,可是你所感到的〔我〕仍是一樣的,不是嗎?如果你一時失去了過去所有的記憶,你內在單純的〔我〕識,會有任何改變嗎?
總之,你內心有個很深的〔我〕識,它不會記憶、思想、心理、生理、經驗、環境、感覺、衝突、知覺、情緒。這一切都會改變,卻絲毫改變不了內在的〔我〕識。無情的歲月侵犯不了它,那就是超人格的智慧。
想要悟出每一個意識生命都擁有同一的〔我〕識,而且悟出所有超越的我,追根究底隻是一個大我而已,實際上並不如想像中那樣艱難。前麵已提出,即使你換了另一個身體,你仍會經驗到同樣的〔我〕識:而此刻其他每一個人也都有此感,我們不是便可以順理成章地說:原來隻有一個大我呈現出不同的觀點、記憶、感受、知覺而已?
不隻此刻如此,過去與未來已然。你明知自己的記憶、身體、心理都和二十年前不一樣了,卻仍清楚意識到同樣的一個〔我〕,(不是自我中心的那個自我),那麽兩百年後,你是否還會有同樣的〔我〕感呢?既然〔我〕感不必依賴記憶、身體、心理,則它們又有何影響?
在此我願引述物理學家薛定鄂的話:〔那一向被你視為「自己」的知識、感覺及抉擇這一整體,絕不可能是愛不久前的某刻,突然由虛無中冒出來的。這些知識、感覺,及抉擇實際上是永恒不變的,而且存在於芸芸眾生間,它隻是不盡無法盡數的「一」而已。你的存在境遇和地球上的岩石一般古老。數千年來,男人們掙紮奮鬥,經曆生生死死:女人則在產痛中孕育生命。生命數百年前另外一個同樣一處,和你一樣懷著肅穆的心情瞻仰冰山的雪光,他和你一樣也是由男女而生,和你一樣感到苦樂,他是別人嗎?他會不會就是你呢?〕
我們也許會說,那不可能是我,我根本記不得那回事,這說法又把〔我〔識和記憶混為一談了。我們已經分析出過了,〔我〕的覺識並不是記憶,隻是記憶的見證人而已。即使你已記不得上個月所發生的事了,你仍然是那個〔我〕無疑。那麽,即使你記不得上個世紀的事,又怎麽樣?你仍然是那個超然的我,宇宙內唯一不二的大我。同樣的我在新生的嬰兒中蘇醒,同樣的我在我們的祖先及後裔的眼睛中看這世界。我們感覺到它們是不同的人,乃是因為我們誤把內在的超人格的我與外在的身體、心理以及個別的記憶混為一談罷了。其實隻有一個大我。
就算有個內在的我吧!那又是什麽東西?它即不隨你的身體而生,也不因死亡而消失。
它從不認識時間,也不受煩惱所擾。它無形、無狀、無色、無味、可是它卻能夠透過你的眼睛觀賞一切勝景。它看得見太陽、雲彩、星月,卻沒有人看得見它;它聽得間鳥鳴蟲聲,溪流瀑布,卻沒有人聽的見它;它可以拾起落葉碎石,別人卻把捉不到它。
你根本不必企圖去捕捉你那超然的我,那隻是徒忙一場而已。你的眼睛看得到自己嗎?
你隻需要努力放掉一向把記憶、心理、身體、情緒、思想視為自己的錯誤觀念就夠了。這種〔放下〕,無需超人般的能力或高超的理論,你隻需記得一點:你所看見的一切並非那個觀者,你所認識的自己絕不是那個真我。那個內在的〔我〕識,是無法察覺、界定的,它不可能變為客體,讓你評頭論足一番。人生的束縛便是來自於我們妄將觀者與所觀混為一事。我們隻需將這妄見還原,就能解脫出來。
你一開始把問題、焦慮、心境、記憶、欲望、感受本身誤認為自己,便被枷鎖、畏懼、限製和最後的死亡所套住了。它們都是可觀察到的,因此並非真正的觀者。反過來說,你若能不斷自處於觀者,見證者,大我之中,便越出了種種問題及限製,然後才可能超越它們。
這種修行說來簡單,實踐時卻十分艱難。然而它卻是徹底解脫之道。古今聖賢都視此超然的為神聖本體的光輝,也就是說,你那超然的我分享了天主的本質。從最終極的角度來講,我們可以說,隻是天主本身透過你的眼睛在看,透過你的耳朵在聽,透過你的舌頭在說話。難怪聖克萊孟說:凡是認識自己的人,必認識天主。
至此,榮格及古今聖賢或具有神秘經驗者,不論屬於印地安、道家、印度教、回教、佛教或基督教,都逐漸總結出同以結論:在你的心靈深處,是人性之靈,它也是聖靈,能將你由束縛導向解脫,由迷惑導向覺醒,由時間導向永恒,由死亡導向不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