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賈（一）

老賈在六十歲年齡當上了父親。照片上的他懷抱繈褓中的嬰兒，麵目慈祥，雖然腰板挺直，滿麵紅光，但兩鬢的白發還是無法掩蓋歲月痕跡。

認識老賈是二十多年前。那時大家還是留學生，住在東部。

那年夏天黃昏，我和先生從學校開車回家。剛從車裏出來，隻見老遠就有一個中國男人向我們走來。人還未走近，手就急慌慌地伸了出來：“啊呀，總算看見兩個大活人了。一看就知道你倆是中國人。這麽多天說不上個中國話，憋屈死我了。”

這個自來熟男人就是老賈。那時他年齡也不過三十出頭，但他長得顯老，後來大家一直就稱呼他“老賈”。

原來，老賈從伊利諾伊大學拿到博士學位後，因美國經濟不景氣，一時找不到工作，就來奧城先做博士後算過渡。他的導師是猶太人，聽說對學生非常嚴苛，中國留學生背後稱他葛朗台。

老賈和我們住同一棟樓。他住在三樓。自從認識我們夫婦之後，他從此不請自到我家蹭飯。他屁股沉，還是個話嘮，吃飽喝足也不走，海闊天空，東南西北亂扯。我好幾次故意打哈欠，他都視若無睹，令我很厭煩。

聽老賈自己說，他太太已經博士畢業，留在學校給老板做助教，並沒有想搬來奧城的意思。

聖誕節放假，我們終於見到了來探親的老賈太太。這女人大高個兒，比老賈還高，大眼睛，大嘴，稀鬆短發，還是個大嗓門。說話喜歡比劃，興奮時還會口沫橫飛。奇怪的是，這樣一個大大咧咧的女人，卻有一個非常小女人的名字：楊小羊。

老賈夫婦給幾個留學生家庭發了通知，招呼去他們家過平安夜，吃飯打牌，算是答謝這幾個月來大夥兒對老賈的照顧。

大家如約而至。老賈在客廳招呼客人，老賈太太在廚房燒菜。到了開飯時間，大家都餓了，卻看不見菜端上桌，又不好意思催。幾次去廚房探詢。魚還沒刮 鱗，木耳才泡上，角落裏買的菜還沒拿出來，鍋裏的肉湯溢出了鍋。。。一切都好像沒有頭緒。老賈太太一邊忙活一邊勸慰我們：“你們先看電視，我再有半小時就 搞定了。”

這頓晚飯好像難產一樣遙遙無期。大家餓得實在前心貼後背，甚至商量點披薩外賣。老賈進去催了好幾次，隻聽見老賈太太嗓門賊大地嚷嚷：“我讓你下午在 家做好準備，你咋還假積極在實驗室呆著？我看你做實驗是假，看上那個新來的女學生才是真吧？我告訴你，別看我人不在這裏，可心裏跟明鏡兒似的。你若幹出讓 我翻臉的事來，老娘也不是吃素的。把那盆遞過來。少他媽的裝老實，給誰看哪。”

不得已，我們幾個女的趕緊進廚房解圍。楊小羊毫不收斂，還在那兒罵罵咧咧，老賈從頭到尾再沒吭氣。滿漢全席是端不出來了。幸虧我們幾個女人勤快，三下五除二做出了幾個家常菜，大家才算平安夜沒餓肚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