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讀一個灣區朋友轉發的微信,裏麵列舉了美國居民收入最高的十大都市區,其中,北加州聖塔克拉拉地區的居民收入,名列全美國第一名。我讀了之後,真有躺著中槍的感覺 - 不勝榮幸。沒錯,地處矽穀,高科技公司林立,著名的穀歌蘋果均產自這裏,舊富新貴如雨後春筍。但是,不可否認,矽穀也是全美房價最貴,貧困線最高的地區。
讀完這則微信的當天,我偶遇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美國窮人。
那天一大早,我牽憨豆去住家對麵的公園。隻見一名中年婦人站在樹下抽煙。她的狗很健碩,老遠看見我家憨豆後,就興奮地撲將過來。不一會兒,倆狗就你追我趕,親熱地攪合在了一塊兒。
之前,我從未遇見過這名婦人,今天第一次遇見。以我的觀察,她也不象是居住在附近的鄰居。
女人很和善,互道早安後,我倆開始聊天。
我習慣性地問她“住在附近嗎?”她搖著頭說她不住附近,路過這裏。她住在Van裏。我沒聽明白,以為她說的Van是一個地名,又問了一句:“Van where?”她用手一指停車場的一輛淺灰色中型麵包車,說:“就那輛Van.”
我一下明白了過來。
我吃驚地說:“這些天氣溫都低於零度了,夜裏非常寒冷。汽車裏怎麽可以住人呢?你會凍僵的,還有狗。”說著,我看向不遠處玩兒得正歡的兩隻狗。
“夜裏的確非常冷。不過,我汽車裏有厚毯子,我和漢德森睡在一起,互相取暖。”婦人說完,把煙蒂扔到草地上,用腳踩了幾下,並裹緊了夾克衫。我注意到,女人穿的黑色夾克,是一件高中生男孩慣常穿的帶有圖案的薄外套。外套已經很舊了,袖口脫了線,口袋也破了個口子。
“你為什麽不申請去救助中心住呢?”我知道,每年到了入冬季節,美國許多救助團體包括教會就會開放一些場地,專門提供給無家可歸的流浪者暫住,借以躲過寒冷的冬天。
“他們收留我沒問題,但他們不收漢德森。”女人跺了跺腳。我看到,她的腳上是一雙被寒霜打濕了的球鞋。
“那你吃飯問題怎麽解決?”
“我有政府發的食品券。”
“漢德森有狗食嗎?”
“漢德森沒狗食。我吃什麽,它就吃什麽。它精著呢,知道人吃的比狗吃的好吃。你不覺得漢德森需要減肥嗎?”婦人笑了笑,眼裏流露出一個母親對嬰孩般的嬌寵。
婦人說站著不動太冷了,於是,我們倆沿著公園散步。
婦人說,她原本是做生意的,有丈夫有女兒。八年前,她丈夫不幸患胰腺癌過世,她便獨自撫養女兒生活。在生意場,她邂逅一個中東人,兩人互生好感而同居。不久,中東人借口幫她打理生意,騙走了她所有家當後,逃之夭夭。從此,她心灰意冷,賣了房賣了車,靠流浪為生。
後來,她女兒嫁了人搬去外州生活,卻拒絕她搬過去同住。而她去世丈夫的婆家是日本人,家境非常殷實。因為她的緣故,一直不接納她。但是自從丈夫去世後,日本婆家開始接濟她的女兒。
“唉,我是一個罪人。我知道我犯了許多罪。我現在這幅境地,是我自找的。”婦人又摸出一隻煙點上。她長吐一口煙,說:“我現在最親的親人就是漢德森。你看它多英俊呀。你一定想不到,昨天它還又吐又瀉的,嚇得我抱著它哭了一天呢。”
原來,感恩節之夜,婦人凍得實在受不了了,就去敲友人的家門,請求他們收留她住在客廳沙發上打發一個晚上。友人好心收留了她和她的狗,並邀請她入席加入他們的家庭感恩餐宴。沒想到,漢德森趁大夥不備,一個健步跳上了餐桌。婦人當晚被友人趕了出來。第二天,她凍感冒了,漢德森也吃壞了肚子。她沒錢買藥,更看不起醫生,就隻好抱著心愛的狗兒流淚。
婦人隻要輕喚一聲,無論漢德森跑多遠,它都立馬返身跑回主人麵前。婦人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輕柔地撫摸它光澤的毛發。漢德森則溫順地把身體依偎在她腿上,乖巧聽話,溫柔的眼神一刻都不曾離開過她。
在這個寒冬,一個流浪婦人和她的狗,就是他們彼此最大的溫暖。
我要帶狗回家了。走至停產場,我指著她那不算太舊的麵包車告訴婦人,她的汽車牌照已經過期了,必須要去車輛管理局交錢續牌照,否則上路被警察發現要罰款的。
婦人告訴我,這輛汽車原本不是她的,是她朋友借給她開的。後來,她朋友想收回這輛汽車,但是又可憐她沒有安身之處,索性就把車送給了她。可是她交不起三十二美元的牌照費,隻好開著黑車到處走。
回到家,不知怎地,我坐臥不安。我從憨豆的口糧裏倒出一部分幹糧,又從皮夾裏拿出少許零錢,返身回到停車場。
麵包車停在原地,可是不見婦人和狗。過了一會兒,婦人和狗從旁邊的廁所裏走了出來。婦人見了我,高興地與我打招呼。她興衝衝地說:“你們這塊兒真不錯。廁所裏有暖氣,熱水很足,我剛去擦了個澡,洗了個頭。漢德森也洗臉了。”
我把半口袋的狗糧和零錢送給婦人,婦人高興地接了,打開後備箱放進去。不看不知道,一看真開眼界。後排的座位卸下後,裏麵布置的“狗窩”也還算整齊。下麵鋪了好幾層毯子,晚上她和她心愛的狗兒相擁而臥,是足夠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