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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記憶 - 上學這件事(二十三)

(2012-06-03 06:27:40) 下一個
36,回老家過年


 八五年的寒假前夕,我送走了同宿舍的同學。二月九日清晨,我也回了江蘇老家。


 記得那天走時匆匆忙忙,是樂歡弟和關向東送我去的長途汽車站。一路上,小樂扛著我那又重又沉的箱子穿梭在擁擠的人群中。他身形瘦弱的背影,至今還留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是我長大之後,第一次獨自踏上父母生長的土地。這是父母的故土,也是我的祖籍。 


 在我十歲的時候,那是1975年夏天,我曾經和媽媽回過一回老家,那時我年紀尚小,記憶很模糊。隻記得夏天異常悶熱,蚊蟲叮咬得我幾乎體無完膚;癱瘓的奶奶躺在炕上不住地喊“翻身”卻無人理會;大片的稻田望不到邊,空氣中飄散著稻米的清香;夜幕之下,鄉下的孩子都聚集在打稻穀的空場地上玩藏貓貓;成群的青蛙在水田裏蹦來跳去,“哇哇”地叫,此起彼伏,好像在大合唱;我失腳掉進表哥家門前的小河裏,驚惶之下喝了許多的河泥水,在差一點沉底的時候,被衛民表哥一下子躍入水中打撈上岸。這在我以後每次再見到衛民表哥時,都要被重複提起,成為笑談。真要深謝他的救命之恩,不然,哪裏有我的今天呢。


 從十歲的小女孩,到十九歲的少女,我重新踏上這片父母成長的土地,見到似曾相識的親人,卻有物是人非的惆悵。先前模糊的記憶現在變得清晰,隻是時間的長河似乎凝固不前,所有的麵貌依然似從前,未曾改變。


 爺爺年輕時是開店鋪做黃橋燒餅的,後來年齡大了才退休回鄉下。但是每年的春節前夕,他都會去鎮上幫人家包蟹黃包子和做燒餅,賺點零用錢後,去銀行換成連號的新鈔票,用紅紙細細包好,過年的時候發給孫兒輩們,討一個叫錢。我雖然已經是大學生了,但是在爺爺的眼中更是寶貝孫女,他給別人是五塊錢的壓歲錢,給我的,卻是四張五塊錢的新票子。


  親戚們都很寵愛我,表哥表妹們更是新鮮我的到來,怕我寂寞,帶著我到處閑逛。


南京記憶 <wbr>- <wbr>上學這件事(二十三)

1985年春節之際,我和表妹桂桂在她家門口合影


 記得那年的大年三十下午,屋外大雪紛飛,屋內熱鬧非凡,鄉裏鄉親聚集在大伯家喝酒貼春聯。突然,有人看見外婆從泥濘不堪的村口艱難走來。原來,外婆一連走了十幾裏的泥濘小路,中途轉了好幾家親戚,才打聽到我在這裏。她來是要把我帶回他們家一起過大年三十。


 那時天色已經很晚,雪大得幾乎無法睜開雙眼。大家都勸外婆別走了,就在大伯家過年三十,外婆執拗不肯,堅決要把我帶走。她穿了一件蓑衣,腳上一雙笨重的膠鞋,手裏拿著一把手電筒。在我的印象裏,外婆一向柔弱順從,這次卻態度固執,十分強硬。我真不明白,在哪裏過大年三十還不是一樣,幹嘛非要去她家過?外公外婆家親戚少,本來就冷清,去了吃年夜飯都不香。


 最後,大伯一家拗不過外婆,隻好遞給我一把膠鞋和雨傘,讓我和外婆上了路。後來我才了解,因為當初父親是入贅進的外公家,屬於上門女婿,所以常理上講,大年夜的年飯我就必須在外公家吃。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來,而雪也越下越大,最後變成了小冰雹。我和外婆攙扶著,躲在雨傘下一步一步在泥濘中摸索著前行。鄉下河多,水塘多,道路坑坑窪窪,下雪後更變成了爛泥路。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我們倆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是又餓又累,雙腿好像灌了鉛一樣,抬都抬不起來,外婆卻精神百倍,拖著我掙紮向前。


 外婆從小是童養媳進的外公家,一輩子吃苦受氣,而那天晚上,是我唯一看見她韌性的一麵。一路上,除了雨雪的“沙沙”聲,我和外婆一句話都沒有。終於,在晚上十點鍾左右,我們疲憊不堪地走進了外婆家的門柵欄。黑不拉察的雪夜下,外公渾身上下披著厚厚的積雪。他竟然手握一根長扁擔,凶神惡煞地等在那裏。。。


 拜祖宗的時候,外公讓我靠邊站著看他上香和跪拜;我不小心把桌上祭拜用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外公衝我拍起了桌子;終於可以坐下吃年夜飯了,我一筷子戳下去,把紅燒魚頭夾到了自己的碗裏,外公見狀,放下筷子衝我大吼“滾!”我嚇得不知所措。外婆隻好把我帶進隔壁廂房,讓我在那裏用膳。


 那晚,外公沒有給我壓歲錢,還是外婆從她那卷了又卷的手絹裏,掏出皺巴巴的五塊錢,塞進了我的手裏。守歲的時候,外公拿出一長串鞭炮叫我出去燃放。我小聲說不敢,他竟然哈哈大笑我說“一個大學生,連鞭炮都不敢放,真是白讀書了。”我不明白,放鞭炮和讀書多少有什麽關係。但是,我在心裏記住了外公,他是一個滿腦子留有封建殘餘思想,又頑固不化的臭老頭。


 過完了大年初一,我就被父親家那邊的表哥表妹接過去過春節了。我樂得離開外公外婆冷冷清清的破房子,像隻歡快的鳥兒飛了出去,直到寒假結束都沒有再回來看望他們一眼。


 尤其是我的兩個表妹,一個是桂桂,一個是萍萍,她們怕我寂寞,就總是陪在我身邊跟我玩兒。即使這樣,我仍然不習慣。我不習慣農村的黑夜來得早,不習慣他們的方言,不習慣輩分的繁瑣,不習慣鄉下重男輕女,不習慣那些所謂陋俗,不習慣沒有知心的同齡人和我聊外麵的世界。。。


 但是我喜歡去四姑姑家。在她的家裏,我第一次見到了同村阿源哥哥。他當時也正在武漢上大學讀建築係,寒假回來過春節。阿源哥哥大我許多。有他陪在我身邊,我孤獨的寒假開始過得好玩兒和有意義。對他,我產生了一種從未有的依賴感覺,心裏有一絲絲悸動和不安。


 寒假很快就要結束了。四姑姑為了我的安全,讓阿源哥哥和我同路走。而這,也是阿源哥哥最願意做的事。他一路上悉心照料我,把我直接送去了學校,安頓好我之後,我們出去吃了個便飯,他就準備走了。


 我堅持要送他走。無奈之下,他隻好同意。那天是陰天,我陪他買好了船票,就站在船舷上等待開船。一時間,我們倆都無話可說,但是偶爾抬頭,我從他的眼眸中讀出令我心醉的東西。廣播裏開始一遍又一遍催促送行的人下船,我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他。臨行前,我低頭問他:“你會給我寫信嗎?”他深情地說:“我會。” 


 。。。,。。。


曾經偶然,你出現在夢裏

如今想起,塵埃已經落定

隻想問一句,你過得可好?

冬去春來,花瓣兒飄舞在風裏

  

  南京記憶 <wbr>- <wbr>上學這件事(二十三)

 1985年寒假,我和表妹桂桂、萍萍一起在鎮上照相館合影留念。

現如今,桂桂和萍萍都分別做了奶奶抱上了孫子,而我的孩子也長大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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