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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歲月(二)- 家庭聚會

(2012-04-11 08:15:05) 下一個



沉浸在描述中,仿佛把丟失的夢,仔細尋找回來
--- 紅花
 
 
***   ***   *** 
 
 
  單親的家庭最害怕過節假日。對此,以前我從未有過體會,自從孩子他爸爸海歸以後,我第一次嚐到了孤獨寂寞之痛。
 
  節日,那張燈結彩的場麵,那歡快跳躍的音符,那喧嘩熱鬧的商場,那五彩斑斕的彩球,那購物歡笑的臉龐,那接二連三的聚會。。。都會讓我強忍淚水。生活就是這麽殘酷,它用幾家的歡樂,反襯著幾家的憂愁,對比是那麽強烈,猶如利器剜心。
 
  “強顏歡笑”,我隻能用這個詞來形容我那時的心境。
 
  我和他都是熱情真誠的人,來到美國後,結識了許多的好朋友。異國他鄉,這些朋友成為了我們在海外奮鬥最溫暖的精神財富。
 
 那年秋天,他決定海歸。依依惜別之後,留下了我和兩個年幼的孩子。朋友們關切地對我說:“紅花,我們都是朋友。你若有什麽事需要幫忙,任何時候打電話告知一聲,我們都會盡量趕來。有我們在你身邊,你不用害怕,也不會孤單。”我點頭道謝。我知道,他們說這些話都是出自真情。
 
  記得也是那年的年底,感恩節過後就進入了聖誕節。街頭巷尾,到處都被節日的氣氛充滿著,人們的心中彌漫著水波蕩漾般的溫情。節前,許多朋友給我打電話,熱情邀請我和孩子們去參加他們的家庭聚會。我很欣慰,朋友們並未忘記我和孩子們。那時,我的心境開始泛起微妙的變化。我很想去參加Party, 但是又有些望而卻步,複雜的情緒說不清。
 
  我們家和另外幾家是多年的好朋友,友誼非常牢固。每年的節假日都會輪流請客,聊天敘舊,非常熱鬧。阿民和阿朔夫婦就是其中的一對。阿民曾經和我的先生在同一家公司共事,而阿朔率真熱情,和我也很聊得來。
 
  那天傍晚,我帶著準備好的禮物,開車和孩子去位於Palo Alto的阿民夫婦家赴宴。 
 
  開門進屋,我立刻被他們家過節的氣氛深深感染。漂亮的大房子內,高大的聖誕樹上掛滿了卡片和彩球,彩燈像滿天的星星一樣熠熠發光;桌子上早已擺滿豐盛的菜肴;許多認識和不認識的朋友們都已經到場。大家端著酒杯或坐或站著在一起高談闊論;孩子們在寬敞的客廳和走廊裏跑來跑去。。。叫過叔叔阿姨之後,我的兩個孩子立刻加入了那幫半大不小的孩子們行列。
 
  客人中有我熟悉的朋友,也有許多人是第一次見麵。阿朔熱情地為我倒了杯紅酒,我則走過去和女客們打招呼,聊家常。當她們得知我是留守妻子時,明顯流露出同情和不解。然後,一連串的問題向我問來:“你怎麽放心讓他走的呢?”“你為什麽不跟回去?”“現在國內的女孩子可厲害了,搶人家的老公根本不考慮人家是不是有家室。”“上次還聽一個海歸的人在電台裏大肆渲染,說百分之百的男人回國後都淪陷了。”“哎,你知道那個誰誰誰嗎?才回國三個月,就要和老婆離婚。”“還有那個誰和誰,看起來在人前那麽恩愛的一對夫妻,也已經離了呀。”
 
  。。。,。。。
 
 我笑著聽著,不作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表情很尷尬。自從他海歸以後,我聽到的最多話題,不是“淪陷”,就是“外遇”和“離婚”,它們像一枚枚重磅炸彈輪番向我轟來,一次比一次殘酷,考驗著我堅韌的堡壘,似乎不摧垮我不算完事。所有這些“忠告”,都冠之以善意的“為你好”,卻絲毫不顧及我內心的酸楚和頻臨崩潰的感受。
 
  曾經有一次,我最要好的朋友也告訴我說,誰誰誰因為海歸家庭出現了動搖,他的妻子正準備賣了房子辭職回去看住老公。我堅定地說:“他不會。”
 
  “為什麽他就不會?難道他不是男人?”
 
 “我了解他的為人,也對自己有信心。我們有承諾。”
 
 “你話可別說的那麽早。有信心?有什麽信心?難道你一個黃老婆,比國內那些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還有信心?她們現在搶的就是你家老公這樣的海外黃金單身男,誰管你是不是有老婆有孩子。‘不求一生相守,隻求曾經擁有’這句話現在在國內很時髦。你都那麽大歲數的女人了,還把愛情當天真玩兒,還說什麽自信?隻怕到時候自食其果的日子在後麵呢。”
 
  我大喝一聲:“你給我閉嘴!”
 
  有一位阿朔的朋友拉我到一旁。她看著我的眼睛,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她很佩服我自己在美國一個人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可是她做不到。所以,她的老公海歸半年後,在她即將崩潰的時候,終於放棄了在國內的工作,回到了美國回歸了家庭。“有的時候,我知道他心裏寂寞,還想闖一闖。但是這個家離不開他,我也離不開他。雖然他的一生也許有遺憾,但是沒辦法,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
 
  我知道,此時此刻,隻要我在人群中間,我的“留守”身份就會成為所有人的話題。我悄悄地退到沙發一角,默默地啜飲紅酒。今天,我們家比較要好的那幾家朋友也全都來了。阿民和那些丈夫們站在那裏開懷大笑。我知道,他們不是在聊公司的人事變動,就是在聊股票的縮水,要不然就是在聊打球的事情,切磋著球藝,上次又去哪裏旅遊了。。。
 
  這熱鬧的場景多麽似曾相識。也就在去年的今天,孩子他爹也站在他們中間,舉杯高談闊論,笑聲是那麽爽朗;而我,也和我的女朋友們在一起,聊著新買的衣服,新學會的一道菜,孩子們如何不聽話,他們又換了哪個鋼琴老師。。。
 
  對比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但是,此時此刻,它就這樣降臨在我心裏。這種孤獨無依的感受像錢塘江的潮水一樣,迅速漫延開來,充滿了我整個胸膛,一發不可收拾。淚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溢出了眼眶。
 
  我趕緊跑向阿朔家的洗手間。
 
  我把水龍頭打開,讓水嘩嘩地流。我把除味風扇打開,讓風扇嗡嗡地發出噪音。我大聲地哭了起來,哭的像狼嚎一樣肆無忌憚,哭得我的心好似刀絞般的痛。我的內心在呼喚:Honey,你快回來!
 
  許久許久,我才停止了哭泣,讓心情漸漸平複下來。眼睛已經哭得通紅,這樣子絕對不可以出門。我對著鏡子,看著自己憔悴的麵容,想起這些人對我說的話,還有她們舉的實例。我才明白,我落寞的神情其實早已經被她們看在眼裏,自己還以為沒事,其實,我的心已經變得異常敏感,稍微一碰就會受傷、破碎。
 
  那天晚上,當我從洗手間出來時,我照樣笑容滿麵。吃完了晚飯,我對阿民夫婦說,小孩子明天還要上學,他們的家庭作業還沒有做呢。不好意思,我帶孩子們先走一步了。謝謝你們的熱情款待啊。
 
  從那以後,我幾乎回絕了所有類似的家庭聚會。“啊呀,你打電話晚了,我已經另外有安排了。”“不好意思啊,正好那天我有事,下一回吧。好好好,下次一定不爽約。”
 
 走過這樣的陰影,細算起來,我好像用了差不多三年的時間。通過這些經曆,我學會了堅強和忍耐,也懂得了兩個詞:“將心比心”和“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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