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113)
2013 (105)
回去父母家,隻有兩天時間。父親先是帶我去鄉下爺爺奶奶的墳頭燒香磕頭,然後帶我去和所有親戚們一一告別。鄉下人對出國沒有概念,隻當我要出遠門,善良地提醒我多穿點衣服,小心著涼。四姑姑曾讀過小學,她說的一句話算是有些靠譜:“這下去了外國,生孩子咋辦呢?會不會生一個大鼻子藍眼睛黃頭發的寶寶,不像中國人了呢?”
大弟弟還要上班,我和他就在家門口告別。父母和我帶著行李,繞道去杭州,看望正在服兵役的小弟弟。小弟弟是那年春天風波之後,國家招募的第一批防暴警察,屬於特種兵。
記得那天長途汽車到達杭州時,天色已晚,公共汽車遲遲不來。我提議叫一輛出租車一站到頭,可父親舍不得花錢,最後還是上了擁擠的公交車。公交車顛簸停在郊外的一個小鎮,再也不往前走了。當地人給我們指路,小弟弟所在的兵營還要走好幾裏地才到,路途都是坑窪土路,不會再看見汽車。
我提著東西走在前麵,故意把父母拉下,心中跟父母生悶氣,怪他們隻看重錢,小家子氣,活受罪。父親吃力地拎著我沉重的箱子,邊走邊調侃我說:“這還沒出國呢,就嫌父母窮了。等以後你賺了大錢,該不會不認我和你媽媽吧。如果我長壽能享到你的清福,也算沒白養你一場。”我自負地說:“那你等著看吧。”
不知走了多久,天完全黑下來了,我們才終於找到了小弟弟他們駐紮的兵營。那些個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們全都從平房裏跑出來,圍著我們親熱地不行。寒冷的冬天,他們穿得並不暖,個個理個小平頭,精神抖擻。有人跑去把弟弟喊過來,原來,他正在冰冷的水龍頭下嘩嘩洗衣服呢。小弟弟一眼看見爸爸、媽媽和姐姐站在麵前,好像做夢一樣,隻喊了一聲“媽”,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雖然入伍隻有半年,但是小弟弟變化很大。他的床鋪疊得幹淨整齊,棉被很薄,六個人一個房間。小弟弟給我們一一介紹他的好戰友,還表演用磚頭拍頭,用筷子頂喉嚨等氣功。聽他戰友說,他還能運用氣功把載物的大卡車移動起來。父母注視著眼前的小兒子,臉上流露出欣慰的微笑。軍隊是一個大熔爐。當年那個吊兒郎當的街頭混混,現在儼然是一個遵守紀律、作風嚴謹的軍人。父母再也不用為他操心掛肚了。
他的同室戰友熱情地為我們倒茶拿毛巾洗臉,歡快地忙這忙那,好像看見了娘家人一般親熱地隨著弟弟喊“爸爸”、“媽媽”和“姐姐”。我們到達時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不過,他們領導還是張羅食堂為我們做了一頓簡單的飯菜。聽完部隊首長介紹小弟弟的表現後,洗洗弄弄睡下時已是淩晨。小弟弟的首長還算開明,準了小弟弟兩天假,讓他隨父母送我去上海。
第二天一大早,小弟和他的幾個戰友陪同我們進杭州城。在西湖門口,他的一名戰友特別熱情,主動去一個體戶那裏買來了一卷柯達膠卷。整個上午,我們都在西湖裏欣賞風景和名勝。冬天的西湖雖然景色不如春天,但也碧波蕩漾,濃妝淡抹總相宜。我們租了一條小船,弟弟和我坐在兩頭劃槳,父母坐在中間。因為這是我即將出國之前,最後一次和父母兄弟在一起,所以我們都格外珍惜團圓的時刻。全家人遊走在西湖公園內,照了許多合影,直到把整卷的膠卷全部照完。
下午,小弟弟的戰友把我們全家人送到了杭州火車站,才揮手告別。火車上,小弟弟表現得格外興奮,仿佛從未離開過父母身邊一樣,他活潑調皮的本性暴露無遺。小弟弟大侃他的軍營生活,領導怎麽器重他,而他的表現如何優秀。父母的眼中充滿了對這個兒子的驕傲和自豪。而我感受著眼前的家庭歡樂,內心卻有一絲傷感籠罩心頭。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將要離開你們,飛在藍天裏。從此以後,天各一方,海角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