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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與不見,我都在那裏(四)

(2012-02-22 11:56:26) 下一個
那個夜晚,雅萍做了一個夢,是一個春夢。地點就發生在那棟青磚樓的第二層從西麵數第三個窗口裏。這個春夢纏綿悱惻,飄飄欲仙,好像用燒灼的身體再一次體驗消逝已久的愛火。夢醒的時候,雅萍渾身都濕透了。她感覺胸口堵得厲害,渾身上下骨頭酸疼。白血球又低了。


 天還未亮,四周圍籠罩在死一般的寂靜裏,隻有幾聲有規律的“滴答”聲,那是水管道滴下的雨水,打在窗外的陽台上。雅萍丈夫在那張單人床上均勻地呼吸著。為了讓她得到更好的休息,他們已經分床睡很長時間了。


 雅萍無法抑製自己的情緒,任憑淚水迸湧而出,瞬間就打濕了枕頭。她把被子拉起來蓋住自己的臉,不讓哭泣聲吵醒丈夫。這是激動的淚水,是從心底深處湧出的暖流。


 自從兩年前她被查出患有乳腺癌,而且得知已經擴散至晚期之後,她的夢魘從此開始。她不明白,為什麽死神會敲她的門找她,她還那麽年輕,難道她哪裏得罪了上帝?她懼怕死亡,對於這個人世間,她有著太多的留戀和不舍。第一次手術,她的左乳房被摘除,醫生告訴她手術很成功。這給了她生的希望。她忍受著病痛的折磨,積極配合醫生,接受一次次的化療和複查,直到變得人鬼不分,掉光了頭發、眉毛,甚至連眼睫毛也掉得一根不剩。三個星期前,醫生鄭重地告訴她和丈夫,在她的右邊乳房又發現了腫塊,可能需要再一次手術時,雅萍終於被擊潰了。從那時開始,雅萍徹底絕望,也不再恐懼,她耐心等待死神來收走她被榨幹的軀殼,把她帶去不知道的地方。


  但是,這個夜晚,因為肖建城的突然出現,她死去的靈魂不但複活了,而且還燃燒了一次。她自己都想不到,竟然還做了一個春情蕩漾的夢。她怎麽能不流淚呢?她流淚,是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女人,還有女人的欲望,還有女人的尊嚴。本來,她以為她的這些欲念早已經被藥物和化療殺死了,但是沒有,它們仍然頑強地生存在她的體內,隻是沒被喚醒。這個夢隻是一個轉眼即逝的幻覺,但是它卻積蓄了那麽大的能量,足以溶化她內心的恐懼和傷痛,讓她體驗了一次女人被愛撫的享受。


 肖建城並不是她的初戀,在他之後,她又有過幾次別的愛情,其浪漫程度,許多也不乏可圈可點,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隨著時光的流逝,那些曾經與她有過親密關係的男人,一個個像戲劇中的演員,曲終人散,黯然退場,甚至她連他們長的模樣都不想再憶起,唯獨留存在她腦海的,就隻剩下那個戴著大蓋帽的軍人:肖建城。


 女人一生到底在追求怎樣的愛情?或者說,什麽樣的愛情才是女人努力想得到的。傅雅萍以前並不知道,隻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曆的豐富,心理的成熟後,才一點點慢慢體會出來。


 她和肖建城第一次接吻時,就是在天鵝湖公園的一棵大樹後麵。當時她很被動,而他卻主動進攻。她緊緊地閉著嘴,以為這樣就是接吻。因為她的初吻,就是在緊閉雙唇的情況下完成的。


 直到她耳邊聽見他粗魯地說了一句:“你把嘴張開。”她好像聽到一聲命令,下意識地張開了嘴。嘴剛張開,他的唇就熱切地緊壓下來,舌頭好像一條火龍,猛烈地伸了進去,一下就探到她的舌蕊,把它野蠻地拉出來,並強有力地深深吸住,再也不鬆開。兩隻舌頭親密地絞纏在一起,如膠似漆,好似兩條歡愉的魚兒,肆意地貪水情歡。她一下就暈眩了過去,同時,體內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襲遍全身。


 她癱軟地躺進他的懷裏,毫無招架之勢,任由他吻著她,體會這不可思議的快樂和亢奮,雖然她並不知道它們來自哪裏。雅萍隻感到渾身酥軟,仿佛通了電流一樣刺激,又身輕如鵝毛漂浮在空中。當他吻完她,深情地把她摟在懷中的時候,他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你”,隨即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而她,也早已淚流滿麵。


 這個吻,令她一生都難以忘懷。從此,她和任何男人的親吻,都期盼著那樣的感覺重新出現,隻可惜後來的男人都沒有給過她,令她對他們頗感失望。和肖建城相比,那些男人無疑是黯然失色的。


 也許,這就是雅萍難以忘懷肖建城的原因之一。


 有一種快樂和滿足,不是每一個女人都能幸運遇上。它可遇不可求。它必須是這個特定的男人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的特殊贈予。它必須是靈與肉交融在一瞬間的升華。生為女人,若從沒有遇上,便沒有比較,此生就不會有遺憾;可悲的是遇見過,又錯過了,無人再能彌補。傅雅萍就是屬於後者。

 

 但是,即使經曆過這樣的快樂,並不代表就是找到了幸福。雅萍和肖建城的愛情很短暫,短暫到還沒有來得及挑剔彼此的毛病,就無奈地分手了。當肖建城在信中大罵她“自私、殘忍”的時候,雅萍除了流淚卻無言以對。


 他罵得一點都沒錯,她傅雅萍是自私和殘忍沒錯。她愛這個男人,隻願享受愛情帶給她美好,卻無法忍受愛情帶給她窒息般的壓抑。這沒辦法,誰讓她生來就是一個追求完美和浪漫的女孩呢。她雖然有軍人情結,但也體會到了做軍人女朋友帶來的痛苦。那一條條鐵的紀律,不但束縛了肖建城,也束縛了傅雅萍。不但束縛了他們的現在,也會束縛他們的未來。愛是有獨占欲的。那個時候,雅萍甚至把軍人的紀律當作了一個無形的第三者而痛恨。


  軍人的紀律,束縛了他和她的愛情。她浪漫的愛情仿佛被折斷了翅膀,心裏在滴血。


 這也許是命中注定。雖然她後來口口聲聲說追求自由愛情,但是她最終也沒有找到超過肖建城的男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隻能說:她傅雅萍不配。


 二十三年過去,即使今天一想起這些,雅萍的心還是絞痛起來,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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