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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記憶 - 出國這件事(三)

(2012-01-26 14:05:09) 下一個
新婚燕爾就不得不分離,從此我們開始魚雁傳書。越洋電話非常昂貴。他盡量一個月給我打一到兩次電話,每次隻能聊幾分鍾,聽聽聲音而已。


 我感覺,他想念我多過我想念他。自然,他遠離故土,異國他鄉。我能夠察覺出他的孤獨寂寞,但是說實話,我沒有感同身受,所以體會不深。相反,我身邊永遠都有那麽多的朋友,每天忙得不亦樂乎,可以這麽說,要想熱鬧天天都有活動安排。以前我習慣下了班就往他那裏跑,現在他走了,我也好像小鳥重獲自由。


 我身邊有水華和阿梅。有她們倆在我身邊,我的生活就足夠豐富多彩了。

 水華是省行剛分配來的大學生,浙江大學畢業,寧波人。她長得小巧玲瓏,非常典型的南方姑娘氣質。我喜歡阿華,不僅因為她笑起來婉約溫柔,說話細聲細氣,更喜歡她單純善良,善解人意。後來和她聊天才得知,她竟然也認識我大學的好朋友阿梅。世界真的很小。


 阿梅是我剛進大學時就認識的朋友。雖然我們不同係,但是情投意合。後來我倆都分配在了南京,走動就更加頻繁了。她學經濟的分到了電影公司,而我學中文的卻分進了銀行。老天是不是故意捉弄人?


 阿梅、水華和我工作一年多之後,各自和男友結婚。但是阿梅比我和水華幸運多了。她嫁的老潘是南京本地人,一結婚就住上了位於市中心的中套公寓,而且老潘特別勤儉持家,會做一手好菜,把阿梅伺候的舒舒服服,令我們羨慕得要死。阿梅的家成了我們聚會的必然場所。到了周末,我們三對新人就聚在阿梅家,吃著老潘做的菜,看阿梅從單位拿回家的錄像帶欣賞外國電影。


 阿梅小兩口有吃有住,小日子過得舒服,對未來有憧憬。水華和小樓,我和我家那位,結了婚還在當馬路天使,等單位分房猶如等天上掉餡餅,想都不敢想。我們的憧憬,就是等有一天把家安頓在外國。


 和水華認識不久,就知道她的小樓也在辦理出國手續。不久之後,水華和我成了名副其實的留守妻子。她的丈夫東渡日本,我的丈夫西飛紐約。


 在那段留守的日子裏,水華和我更加珍惜彼此的友情。我們相互鼓勵、傾訴交談、樂觀向上,成了形影不離的朋友。和水華相處得日子越久,我越來越發現,在她柔弱善感的情懷下,其實有中國女性外柔內剛、執著不言放棄的個性。


 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去看電影,也一起報名去補習班學外語,隻不過她學的是日語,而我是英文。我們倆也騎車去南京東郊風景區郊遊。到了周末,實在饞了,就去菜市場買來活魚活蝦,帶去阿梅家交給老潘下廚房,我們三個女孩則躺在阿梅家的大床上看錄像帶。


 丈夫在國外留學,生活到底有多艱苦,我們並不知情。因為他們從來也不告訴我們,隻報喜不報憂。


 有一次我正在水華辦公室,小樓的日本長途打了過來。電話中,小樓說,他已經無法忍受每天吃泡麵,無論如何要出去買一次蔬菜,哪怕幾個西紅柿也好。放下電話,阿華悲傷地哭起來。我倆默默無語。我們不明白,日本不是很發達的國家嗎?怎麽會連蔬菜都吃不起呢?


 有一次我在電話上,問在美國的他怎麽吃飯時,他苦笑著說:“雞腿煮麵條。”我聽了還挺高興,夥食不錯嘛。後來等我去了美國之後才明白,美國超市雞腿賣得特別便宜,而且那些速成雞腿,食之無味,咬還咬不動。那時,我才明白,他說的“雞腿煮麵”,實在隻是嚐嚐雞湯味道而已。


 思念雖苦,但也有開心的時刻。有一天水華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她收到了一張提款單,是小樓又從日本給她寄東西了。我倆懷著好奇心,趕緊跑去郵局,取出一隻又重又大的旅行包。拖回來打開一看,裏麵全都是質地非常好的運動衣褲,各種顏色都有。水華開心得眼淚都笑出來了。這是她的小樓去日本之後,很少有過的燦爛笑容,使整個房間都變得亮堂起來。


 我們處隻有王主任辦公室有一台長途電話機。有一次,我偷偷跑進主任辦公室,趁房間沒人就撥了越洋長途。大洋彼岸,此時此刻應該是深夜一兩點鍾。電話響了一陣,隻聽見一個年輕女人迷迷糊糊地接了電話“Hello?”我愣了一下,怎麽是個女的? 


 我說了我家先生的名字。對方不耐煩地說:“他還沒回來。”我追問:“你是誰?”“我是他的同屋。”“什麽是同屋?”“同屋就是住在一個屋簷下。”女人說。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腦子裏一片空白。正猶豫不決要不要掛電話,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你是他的太太吧。你不要誤會,我們和你家先生分擔房租住在一起。當然,不同房間。這個你不懂,等你來了就了解怎麽回事了。”


 我如墜入雲裏霧裏,隻好問我先生去哪了,怎麽還不回來。那邊的男人歎了一口氣說:“他打工呢,快回來了。”“可是,這都半夜三更了呀。上班也該下班了。”我說。“你以為留學是那麽容易的呀。讀書要交學費,過日子要生活費,還要攢錢接你過來。你知不知道,他每次給你打電話,都是他打工辛辛苦苦賺的,是從牙縫裏省下來的。”說完,對方咣當一聲掛斷了電話。


 我坐在那裏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我無法想象留學生活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生活狀態。每次在電話裏問他,他從來隻告訴我他很好,很開心。也許,事實根本不是他說的那樣。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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