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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記憶 - 結婚這件事(一)

(2011-03-14 15:00:17) 下一個

一,登記結婚


   那一年,我已經大學畢業,分配在南京市某銀行的調研信息處做駐站記者也有一年。同校的男朋友則留校繼續攻讀博士學位。兩人的感情到了一定階段以後,前後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拖著也是拖著,於是我倆打算邁入人生的另一個台階,那就是結婚。



   正好那時男友的父母親從新疆來內地探親,於是他趁此機會寫了一封信,真誠邀請我的父母親也來南京一聚。在此之前,兩家的父母都分別見過我們兩個人,但是大人之間卻彼此從未照麵。我父母親對這個未來的女婿相當滿意,尤其是我媽媽,說他長相英俊有高學曆,脾氣溫和。他的父母也中意我,說我待人和氣,笑起來甜甜的,一看就是個好脾氣的賢淑女孩,隻是私下裏議論,感覺上我有點傻裏傻氣缺心眼,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裝的。


   兩邊的家長都是年輕的時候去的新疆,一呆就是幾十年,我家的父母後來調回了內地,而他的父母仍然生活在那塊大西北的土地。大家共同的東西有很多,也都沒有什麽傳統觀念,想法特別開明。他們說,隻要你們倆喜歡,我們沒啥說的。於是,兩家人在他南京的姐姐家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交談甚歡,碰了杯,就算是訂了婚。



   有一天,我陪著他媽媽在南京城裏逛街。他媽媽在一家首飾店為我挑選了一枚銀戒指,買下帶在了我的手上。她說,最近家裏有些緊,小女兒也正在讀大學,花錢的地方比較多,讓我多體諒,算是欠我。我笑笑說:“這個銀戒指挺好看的。我和他從來也沒有想過靠家裏的錢。我們還年輕,有的是力氣掙錢。”說出這話感覺特自豪。我暗自慶幸,我未來的婆婆是一個那麽通情達理的人。她對待我如同她自己親生的閨女一樣。



   我和單位的領導王主任談我申請結婚的事情時,她的臉上表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反正不是特別高興,有些意外。這裏頭有一個小故事,是單位坐在我對麵的小何後來告訴我的。



   話說我剛分配來這個單位的時候,王主任一看見我,顯得特別高興。她是南京人,五十多歲,說話做事利落幹脆,南京口音夾雜著蘇北話尤顯嗓門大。她才見我第一麵,就問我有沒有男朋友。當時我才進入社會,剛剛工作,哪好意思說有男朋友。於是回答她“沒有。”王主任立刻熱情地招呼我。又問我有沒有住處,我老實回答“沒有”。她主動幫我去行裏聯係住宿的問題。最後算是她的麵子,讓我住在了市中心本行係統的招待所,就在新街口附近,自己一個小單間,有熱水,盥洗室,還有個公共廚房。小何告訴我說,你可是遇到好人了,現在好多的人擠破了頭都沒有住的地方。我暗自慶幸自己命好,遇到一位體察民情的好領導,感激不盡,謝了又謝。


   後來,有一天,男朋友到單位來找我,身份一下子暴露了,王主任的臉色極難看,從此以後就對我是陰天。有的時候在會上找茬批評我。一會兒說我裙子穿得太花哨,一會兒說我別笑得太大聲。我在她眼裏,一下子矮了一大截。我想,我哪裏得罪她老人家了,她怎麽更年期拿我開涮。這我在他手下還有活路嗎我?後來小何偷偷告訴我,說是王主任本來想把她的兒子介紹給我做男朋友的,現在你破壞了她的如意算盤,她不生氣還能怎樣?



   王主任問了我和男朋友的年齡,並不馬上回答我,而是煞有其事地問她的秘書小張,看我是否已經到了晚婚年齡,秘書說紅花早就到了。王主任才換了副麵孔,關心地問我有沒有住房,打算怎樣辦婚禮,還缺些什麽東西之類。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提醒我說,單位的招待所是隻供我一個人住的,不可以讓男朋友去住。她要向行裏請示一下。我說我就是辦個結婚手續而已,挺簡單的。不住就不住吧。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男友騎著自行車從學校來到我的工作單位,約我和他一起去新街口街道辦事處領結婚證。記得那天,我倆穿得都特別隨便,騎車走在珠江路的林蔭大道上,隨便說著話。秋天的南京格外意濃,法國梧桐樹的葉子已經開始飄落,紛紛揚揚的,還有幾片葉子隨風吹到了我的臉上,搞得我怪癢癢的。



   到了街道辦事處門口,我倆又猶豫不想立刻進去。於是說幹脆手心手背吧,手心就是進去注冊登記結婚,手背就是不想結婚,等想明白了再來。結果,“一,二,三!”兩人同時出手。怎麽都是手背?難道你也不想結婚?我倆同時問對方,那我倆來這裏幹嘛來了,真是吃飽了撐的慌。我一副被耍弄後不高興的樣子,推上自行車準備回去接著上班。他攔住我,說:“開玩笑呢。你不是也出手背了嘛。我是打算結婚的。既然來了,就進去吧,省得下次還得再跑一回。”我嘟囔一句:“你可真夠討厭的。”於是跟著他進屋。



   我們把單位介紹信遞上。裏麵辦事員是個女的,她眼皮子也不抬一下,說:“要雙人結婚照片兩張,還要去指定醫院做身體檢查,然後才可以來這兒領證。”我倆碰了一鼻子灰,隻好走出來。正好環球照相館就在附近,於是我們倆走進去,坐好。“倆人的頭都往裏歪一歪。哎,笑一笑,好,好,別動!好嘞。”照相的師傅倒是很熱情,他讓我們倆到他的照相機帷幕裏去看底片樣片。兩個人在照相匣子裏都是倒影。我照得蠻好,微笑著,嘴咧得不大不小,他照的不咋樣,似笑非笑,好像還很勉強。我說再照一次吧,他說就這張行了,這是貼在結婚本本上的,就是個形式,無所謂的。好吧,你無所謂我也無所謂,反正我照得好看就可以了。



   後來,我們選了一天工作不忙的日子,抽空去了一趟指定醫院。其實,那不過是一個門診,裏麵已經有許多人等在那裏。男女分開檢查。男的那邊我不太清楚,女的這邊幾乎脫光了隻剩胸罩內褲,還要躺到一張床上去檢查。醫生們驗尿驗血,還問一些很隱秘的私人問題,比如是否是處女,第一次是什麽時候,有無懷孕打胎前科,打的話是幾次,家庭中有無艾滋病曆史,等等,一邊問一邊記錄。



   然後大家都集合在一個比較大的屋子裏,分批進去一個小房間看錄像。所謂的錄像,就是講有關新婚知識,夫妻房事之類的。畫麵上的兩個演員演得那個做作,還一幅正經的架勢,簡直就像一本教科書,看著就要人打瞌睡,真是一點點情趣都沒有。而且,他們說的那些所謂的新婚常識,我看幾乎人人早懂了,還要他們在那裏不痛不癢地賣乖,真叫人起雞皮疙瘩。比如說,才放到兩人在燭光下喝酒,四目相碰,然後就是吹熄了蠟燭。黑暗裏傳來竊竊私語和咯咯咯的低笑聲,大家在交頭接耳。



   記得裏麵有一個畫外音特逗,是一個男中音,說:“女人一般進入高潮比較緩慢,過後的平複也比較緩慢,做丈夫的,行完房事以後,切忌倒頭入睡,要盡量多花時間溫存和安撫妻子,一起共度夢鄉。” 嗬嗬,我不大記得了,好像就是這個意思。底下看的人再也憋不住了,許多人哈哈大笑起來。工作人員開了燈,告訴大家,一個星期以後來拿健康證明,然後讓我們從另一個門出去,好趕快騰出空地讓下一批的人來看錄像。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每天都會有那麽多的人要結婚啊,而且,婚前審查挺嚴格的。醫院裏來來往往的,生意好得不行,絡繹不絕。



   一個星期以後,我們拿著蓋了紅色印章的醫院證明,還有兩張黑白照片,又來到了新街口街道辦事處。工作人員給我們倆拿來兩個空白結婚證書,分別粘上了照片,又分別蓋了“南京市玄武區人民政府”的大紅章。一人手持一份,告訴我們說:“好了,你們已經注冊結婚了,是合法夫妻了。注冊號是xxx。”
 


   走出街道辦事處,我們倆感到怪怪的。這一進一出,就從單身變已婚了。變化太快了吧。你看那天空還是那個天空,人還是那個人,隻不過手裏多拿了一本紅色的小本本,怎麽就不一樣了呢?小本本份量很輕,但是它的實質意義似乎很大。它似乎在告訴我們,從此以後,再也不是自由人,不是你,不是我,而是“我們”了,也不能說翻臉就Bay Bay了,仿佛是捆在一個繩上的兩隻螞蚱,彼此都脫不了幹係了。回去的路上,我和他都提不起勁,也沒有心思開玩笑說話。他到了路口回學校繼續做實驗,我則拐進單位的那個小胡同,接著上這一天剩下的小半天班。

 這,就算是結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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