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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記憶 – 上學這件事(一)

(2011-03-10 13:55:26) 下一個




一,高考落榜,考幹進農行


   我讀高二是在1983年,那一年,高中仍然實行兩年製。我因為腦袋發昏談了人生的第一次戀愛,結果名落孫山榜上無名。後來,奎屯市第二中學辦了一個補習班,我和許多落榜的同學一起報了名,準備繼續複習再次參加高考。記得是預考過後的6月初,距離高考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候,KT市銀行係統搞了一次規模不小的招幹考試,我得了一個第四名。當時招幹有一項硬性規定,就是考試合格被錄取的人不能再參加高考。後來聽說考第一名的一名女生自願放棄招幹資格,一心隻想考大學,結果我撈了個便宜躋身第三,進了KT市農業銀行上班,成了一名正式的國家幹部。



   走進KT市農行工作的第一天,是1984年6月17日。有日記為證。


   從高考的獨木橋上解脫出來,心裏真是暢快,肩頭的重擔卸了下來,渾身上下從裏到外都無比輕鬆。記得上班的第一個星期,銀行就發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供我上下班騎。我的父母因為我工作穩定而感到很滿足,而我自己的心裏卻仍舊懷有夢想:就是接著複習,圓上大學的夢。


   當時,我被分配在KT市 支行西城分理處實習,分理處加上我一共隻有四個人。那是一個很溫暖的集體。小劉活潑逗樂愛開玩笑,小趙工作嚴謹一絲不苟,謝主任寬以待人沒有領導架子。分 理處的工作很輕鬆,每天的業務量極少。傍晚八點下班,我們一起騎車回家,有的時候還騎車比賽,而他們總是讓我騎在中間,說是要重點保護。那是一段短暫而快 樂的時光。


   雖然步入了工作崗位,但是看見舊日的同學依然背著書包日夜備戰做最後的衝刺,我的心裏又很失落。繼續工作還是參加高考,我很矛盾。父母的意思是,如果考不 上名牌大學還不如在銀行工作,旱澇保收的鐵飯碗上哪裏去找。因為實習就是做出納開單據,每天下午盤點,漸漸地,我就失去了初有的新鮮和好奇。最明顯的是自 從工作以後,我早起讀書背單詞的習慣丟棄了,習性上也鬆散了許多。我知道有許多同學羨慕著我的這份工作。說真的,把到嘴的肥肉丟掉,重新拾起課本過獨木 橋,我還真沒有信心有百分之百考上的把握。如果再次落榜,那豈不是竹籃子打水,兩頭都落不著嗎?我很苦惱。





二,重拾夢想,感恩兩人




   最終,在距離高考不到一個月的日子裏,我還是拿起了書本繼續讀書。這裏麵的因素有很多,有我對自己的嚴格要求不甘心,也有想走出戈壁灘、去外麵的世界看一 看的野心。但是,真正在我人生的轉折點上,鼓勵和督促我上進的人有兩個,至今想起來都無法忘懷,感恩備至。是他們,在我日漸懶惰下來的日子裏,給了我最大 的幫助,讓我終於踏上了追夢的列車,實現了我青春時代的最完美的理想。這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分理處主任謝雄,另一個,則是我的小舅舅楊金坤。


   謝雄是一名上海知青,五十多歲年紀,是農行西城分理處的營業部主任。他為人和藹寬厚,常和同事小劉、小趙開玩笑打成一片。我一走進分理處報名,他就握住我 的手叫我“紅花同誌”,讓我感覺自己一下子從學生變成了大人,能和他們平起平坐了。因為西城區的業務量少,我又是新來的女孩子,他們都體諒不讓我動手做 事,結果我就被晾在一邊無所事事。慢慢地,我開始從家裏拿來一隻大茶杯泡茶喝,也學他們那樣開始翻報紙找花邊新聞和他們扯談。


   有一天,謝主任很認真地和我談話,問我是否喜歡做這樣的工作,平平凡凡,昨天和今天和明天都一樣,生活穩定待遇好,說是工作有保障其實也就是混日子,而且搞不好就混一輩子。我說,我想繼續考大學,但是怕考不上丟人。銀行工作總是鐵飯碗,旱澇保收。再 說,行裏有言在先,國家職工不允許考大學。他知道我預考分數還不錯,為我放棄高考而可惜。記得當時我們倆的談話是在分理處的後門外麵,不遠處有幾隻羊正在 埋頭啃草,再往遠處看,是一大片的空地,荒草蔓延。謝主任仿佛不經意地說了句話:“我這一代算是毀在文化大革命上了。我最後悔的兩件事,一是沒把書讀完, 二是離開上海來到了這裏。”我並不理解他說這話的心情和意思,很茫然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他從鑰匙鏈上取下來一把鑰匙,交到我的手中說:“這是後門的鑰匙。咱們裏麵那間屋比較安靜。以後你帶上要複習的書本提前來單位,抓緊時間複習。我會給小劉和小趙打招呼盡量不去那間屋子打擾你。你複習的事情,我保證不傳出去讓農行的領導知道。你看怎麽樣?”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睜大眼睛看著謝主任。


   從此以後,我有了一個安靜讀書的地方。每天早上吃了早飯,我就騎車往西城區的分理處跑。除了偶爾去外間加入他們的工作實習一下,其餘的時間都在加緊複習功課。七月初高考時間,謝主任準了我三天病假,我偷跑去參加了考試。 又後來,行裏領導知道此事很生氣,說是要把我們幾個退回去,在家長的強烈要求下,銀行不得不做了退讓,即考上就去考不上繼續在銀行工作。發榜那天,農行包括我在內的另外兩名同學也都陸續收到了錄取通知書,最後都如願以償考上了大學,離開了工作隻有一個月的KT市農業銀行。

南京記憶 <wbr>– <wbr>上學這件事(一)
  
 
   我的母親是家中獨女,但是她卻有一個小她很多歲的弟弟,取名金坤。我年少的時候,幾乎沒有聽說過我還有一個大我三歲的小舅舅。後來長大了,母親陸陸續續告 訴我一些家事,我才知道,我的這個小舅舅很了不得,個頭1米92,是江蘇省男排的運動員,常常出國比賽,是一個見過世麵的人,是她們楊家人的驕傲。 


   不知道母親是怎樣和這個幾乎斷了聯係的小弟聯係上的,在我剛剛考上重點高中的某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來自南京孝陵衛南京體院學院的來信。打開信,從裏麵掉出兩張彩色照片。一個高大、硬朗、挺拔、英俊的年輕人,穿著淺灰色的呢子大衣,黑色的皮鞋,站在櫻花盛開的樹下,對著我微笑。照片背麵寫著:攝於日本大阪櫻花盛開的三月。


   金坤舅舅的字相當漂亮,信寫得像日記一樣隨意和散淡。他簡短地問候了我,然後就談他的球場生涯,出國比賽,異國風光和逸聞趣事,以及訓練的汗水。。。總 之,他的思想和他的談吐,是我那個年齡層的少女,在我身處的環境中很少聽到看見的,就好比我站在一個低窪帶,而他站在開闊的高崗上。雖然他是我的長輩,但 是我卻感到一種隻有年輕人之間的共鳴和渴望。不知道為什麽,我被他的氣質和才華深深吸引,他就是我尋找的崇拜偶像。我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他。這種 愛,有少女一份朦朧的感情,可望不可及,但更多的是仰慕。


   小舅舅是我的長輩,但是他隻大我三歲,幾乎就是同齡人。而相比他而言,經曆過那麽多的事情,遊曆過那麽多的國家,見過那麽多世麵,懂得那麽多道理。。。我 真的隻能稱為井底之蛙。那薄薄的兩頁信紙,還有那兩張照片,我反反複複地讀和看,好像有一隻風箏牽引著我,跟著他一起去遨遊。那 是我第一次看見彩色照片;第一次接觸到“出國”這個字眼;第一次知道他出國如出城,走遍了亞洲幾乎所有的國家;第一次知道日本的女孩子多麽喜歡他們,送他 們照相機和香水,而且他們的行程走到哪裏,她們就跟蹤看他們比賽,並且狂叫他們的名字,儼然就是當今的“粉絲迷你團”。


   是金坤舅舅打開了我的視野,也是金坤舅舅在我心裏紮下了一個飛出去的夢想。從他的信中,我知道有些人還有另外一種活法。這種活法叫瀟灑。


   我和金坤舅舅從此開始了長達三年的通信,時斷時續。有的時候他出國比賽,就給我發明信片,那上麵印有異國的風情。隻要他回到南京,就給我寫信。在我們互通 的信件中,我總向他提出關於人生的困惑,或者父母的不理解,甚至書本上的問題,他都回答得令我滿意。不但如此,他還對我的思想進行指導幫助,告訴我為人處 事的道理。他說話的口氣,有的時候是一個長輩對小輩的關愛,有的時候又有兄長般的嚴肅。我被他深深地帶領。


我在一篇日記中寫道:“金坤舅舅就是我心中的上帝。我願意跟從你的腳 步,聽從你的教誨。現在,我努力的目標越來越明確和清晰。考到南京去,考到舅舅的身邊去。和他在一起,就是我的人生夢想。”口氣狂妄,不可一世。可見,一 個有影響力的人對一個青少年人生,是起著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的, 甚至能改變他/她的人生觀


   1984年的高考招生,南京大學在文科範圍,全新疆隻招四名。中文係、外文係、地質係、哲學係各隻招一名。我本來報考的是複旦大學中文係,有16個名額。 但是臨到誌願表遞交上去的最後一刻,我把複旦依然劃掉,鄭重填上了“南京大學中文係”。老師和同學都勸我保守些,說這可是名牌大學,隻招一名,萬一進不 去,就會落到新疆大學。當時我的意念很強烈。江蘇,是父母叫做根的地方,是我的老家。而南京,是我向往的城市。在那裏,有我夢寐以求想要見到的小舅舅。


   這是我人生當中自己做的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決定。從此,因為這個決定,我的一生都已經改變。


   功夫不負有心人。1984年8月13日的下午。我正在和同事們坐在分理處的櫃台後麵點數鈔票。爸爸風塵仆仆地騎車子趕來。他晃動著手中一封黃色信封,眼睛裏閃爍著激動的淚花。好半天,他才說出一句話來:“女兒,你被南京大學錄取了。”


第一張圖片是十六歲時的紅花 - 青澀年華
第二張圖片是十八歲時的紅花 - 夢幻年華
(這兩張珍貴的照片,是2010年回國時,老同學李六六為我保存的。在此特別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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