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這個題目，有的人會想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曾經獲得過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由著名影星梅裏爾-斯翠普主演的電影《索菲的選擇》。其實，這完全是一個巧合。這個也叫索菲的女孩，是我女兒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和同學。
我今天想起寫一寫她， 純粹是因為感覺到，在這個年紀僅僅隻有十幾歲的女孩子的陽光燦爛的笑容背後，到底承載著怎樣的人生艱難。在美國，又有多少像索菲這樣的女孩子，看似天真浪漫，其實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無奈。也許，坦然的麵對，讓她們過早地成熟。所以，她們盡量表現得不以為然，或者更加喧鬧瘋狂。
索菲是我女兒上幼兒園時認識的好朋友。記得那時候，我每次下班去接女兒回家，女兒都要和她在幼兒園結識的小朋友一一擁抱道別，裏麵就有一個白人小女孩。小女孩皮膚白皙嬌嫩，褐色曲卷的頭發上，總是係著一隻美麗的蝴蝶結。她的小臉上長滿了小小的雀斑，連小小的鼻子上也布滿了褐色的小星星，看起來格外俏皮。小女孩看見我，總是很靦腆地笑，兩隻有著長長眼睫毛的深褐色的眼睛，像小鹿那樣躲躲閃閃，實在是令人愛憐。因為她略帶羞澀的模樣看起來和別的小孩子不一樣，而且每次和女兒道別都喜歡摟住女兒緊緊的，還不忘記在女兒的麵頰上親一口，於是，我這個做媽媽的，就在心裏記住了她。
女兒告訴我，她的名字叫做索菲，是她最最要好的好朋友。
女兒和小索菲真的是最最要好的朋友。她們每天在幼兒園見麵玩耍不說，女兒還時不時地帶上兩顆好吃的巧克力到學校，說是要分一顆給索菲，當然，女兒回家來，也會拿著小索菲在課堂上畫的有兩顆緊緊相連的心的圖畫給我看。從幼兒園到小學，女兒和索菲都是最好的同學加朋友。女兒被邀請參加過索菲的所有生日派對，索菲也上我的家裏來玩過好幾回。
因為孩子的緣故，我認識了索菲的媽媽。因為這個女人不講英文，所以我沒有辦法和她溝通，每次隻好相互笑笑，或者打著手語表達著那麽一點點問候的意思。
索菲的媽媽很年輕，是一個相當漂亮的女人。她有一對符合她們猶太民族的濃濃的長眉，還有一對深邃不可測的大眼睛。她個子高挑修長，永遠穿著一條花色長裙掩蓋著膝蓋以下的部位。平時，她那曲卷的頭發總是隨意地用發卡別在腦後，幾縷頭發看似不經意地耷拉在耳際，隨風亂舞，發髻中不經意露出的很別致的吊墜耳環，讓她不施粉黛的白皙的臉龐，看起來一種靜靜的嫵媚。偶爾，當她有事要出門的時候，她的所謂精心的打扮，也不過是把頭發用一支鑲有紅綠寶石的、看起來很高貴的簪子挽起來，耳朵上佩戴的，當然是更高檔的搭配裙子的鑽石耳飾，太陽一照，折射出一道一道的五彩光線，頓時襯托出她鵝蛋型的臉一種突出的立體感，仿佛是一個雕塑。她不笑的時候，眼神裏會流露出一種略帶冷漠和傲氣的神態，簡直是高貴優雅，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卻被那孤傲的眼神退縮得不敢過多留戀。
我總是在她把女兒索菲放下在我家門口時、暫停的車上驚詫到她的亮麗高貴，可是，她的車裏從來都是裝著孩子或者是她獨自一人，我卻從來沒有看見過索菲所說的，一個叫做“爸爸”的男人出現在她的身邊。
索菲在我家和女兒玩的時候，我了解到，索菲一家是從以色列移民來到美國的猶太裔。索菲上麵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她的下麵還有一個弟弟，索菲排行老三。索菲媽媽十幾歲的時候認識了她現在的老公，高中沒有畢業就在以色列出了嫁。然後就是生小孩，自此以後一直是家庭主婦，沒有到外麵找過一天的工作。索菲的爸爸家在當地是一個很大的家族，世世代代以做珠寶首飾為生。他們一家移民來到美國以後，索菲的父親繼續著珠寶生意，經常飛來飛去在世界各地忙碌，生意做得很大。孩子們和他們的母親，很少見到父親，他們的經濟來源，都是靠那個男人定時打到銀行的支票來度過。
從索菲到我家裏來玩的第一天起，我就感覺到她是一個極有教養的孩子。她進門，沒有人告訴她，她知道脫下鞋子，整齊地擺放在門口的墊子上。每次要喝一杯水這樣的小事，也會很靦腆地問我可不可以，而且“請”字常常掛在嘴邊。當我把東西遞給她的時候，她都有禮貌地說“謝謝”。有幾次，在我家裏用晚餐，餐前她都會靜靜地低頭禱告。當我們一起吃完飯的時候，她主動地幫助我收拾碗筷，還把桌椅擺放整齊。她做這些的時候，我看得出，不是偶爾為之，而是在家裏肯定被教導這樣做。在我看到的美國小孩子當中，她是少有的這樣細致地有家教的一個。我估計，索菲的母親，一定專門教導孩子如何做人。
後來聽女兒回來說，索菲學習非常優秀，門門功課都是A+，而且在一年級的時候，就考上了奧林匹克數學快班。這不禁令我更加喜愛這個女孩。我暗自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和索菲多多交往，耳濡目染，也可以長成一個令我這個媽媽自豪的優秀女孩。
大約在女兒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索菲上我家來的次數比平時要多很多。那個時候，她的媽媽似乎很忙碌，總是把索菲長時間地丟在我的家裏。於是，她就在我家裏吃我做的中國飯菜。有的時候，她並不待在女兒的房間說話，而是坐在我廚房的吧台上，看我倒油加醋地炒菜。我問索菲，你們在家裏都吃什麽晚飯？是不是也像我這樣炒菜做米飯？索菲靦腆地笑笑，說她們已經好久沒有吃媽媽做的晚飯了。“我媽媽最近脾氣不好，她總是躲在房間裏哭。”
我沒有說什麽，想一個年輕的女人，獨自帶著四個孩子，那種孤獨和艱難是可想而知的。
索菲不吃豬肉，所以總是揀蔬菜吃，還喜歡在米飯裏拌很多的醬油。我怕她總是吃米飯不吃肉，對身體不好，就拿出日本紫菜出來，教她用有鹹味的紫菜包飯團吃。沒想到索菲竟然就愛上了紫菜包米飯，以後每次來我家，她都這麽吃，一吃就是兩大碗，還仔細問我紫菜是從哪個店裏買來，說是要讓她的媽媽買來做給他們吃。
後來有一段日子，女兒晚上總是接到索菲打來的電話，一聊就是很長時間。放下電話，女兒總是默默不語。我問她怎麽了，她也不說。我以為就是小女孩之間的小小糾葛，所以並不在意。忽然有一天，女兒告訴我，索菲下個星期的某一天要上法庭。
“上法庭幹什麽？”我大惑不解。
“索菲說，她的爸爸和媽媽正在離婚。她必須上法庭，告訴法官她願意和誰住在一起。”
這時，女兒才告訴我，那幾天的晚上，索菲打來電話，就是告訴女兒，她心裏很害怕，不知道父母離婚以後她要住到哪裏。她媽媽私下裏已經選擇了姐姐和弟弟，勸導她和哥哥跟爸爸過。小女孩想和媽媽住在一起，但是媽媽沒有選擇她，如果和爸爸住在一起，她就不得不搬離現在的學校，離開她所有的朋友，去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學校讀書。她很為難，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我很為索菲難過，卻又無能為力。一個十歲大的孩子，就不得不因為父母的離異，要走上法庭，當眾挑選唯一的父母，這真是一個無法選擇的選擇。索菲的內心，一定是充滿恐懼和害怕的，過去的日日夜夜，不知道她是如何度過的，未來的日日夜夜，她又將如何去麵對？
“媽媽，離婚是什麽？”
“為什麽索菲的爸爸媽媽要離婚？”
“為什麽索菲不可以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女兒仰起單純的小臉望向我，我卻不知道如何回答她，那麽一個複雜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