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留下的痕跡,風帶走的傷痕

當風輕撫過帶刺的玫瑰,你看到風吹花瓣留下來的痕跡,卻未曾留意風的身上被劃出了斑斑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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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麵罩戀人(二十五)

(2005-05-25 06:31:39) 下一個

麵罩戀人(二十五)

我徹徹底底地僵住了,從頭頂到腳底,身子繃得就像隻豎著串在燒烤簽上的蝦。我的老家是個愛刮大風的城市,有時上下班這一路就能存下滿鼻子滿嘴的灰,所以馬路上常能看到戴著白口罩騎自行車的人,卻決不會有人到了屋裏還不摘下來。除非——他有SARS!我感到背後的汗毛像貓一樣根根立了起來,站在門口進退兩難。

“進來吧,我沒傳染病!”那人的聲音被麵罩阻隔,更加顯得沉悶。說完也不理我,自己轉身向客廳走去。

我帶上門,跟他來到客廳。房間還算幹淨,除了那台被電線網線雜誌垃圾包圍的電腦桌。桌子上有若幹捏扁了的空可樂罐和吃完的方便麵紙碗,裏麵剩了些湯,漂著亮閃閃的油花和幾片紅的辣子綠的蔥。我要是不用上班,估計也和他一樣,成天泡麵泡網。

他拉過電腦桌前的椅子,也不把椅子轉過來,麵朝我叉開兩腿坐下,胳膊按在椅背上,又向我揚揚下巴,示意我坐沙發。我於是坐在了客廳中央的沙發上,終於如我所願地和我的情敵麵對麵,卻是隔著一層麵罩。我看不見他的臉、他的表情,無法揣摩他的心思,而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早已將我這顆大頭蒜有幾斤幾兩掂得清清楚楚。

那個奇怪無比的麵罩打斷了我的節奏,甚至部分打擊了我的氣焰。我本是來和他談史歌,現在卻老是不自覺地走神,尋思著他為什麽要戴這個勞什子,是整天都戴,還是我來了才戴,當然還有那張麵罩後麵是張什麽樣的臉。

“海楠是吧?”麵罩後麵的人先開了口,“我叫盧放,放手的放、放肆的放,還有什麽?你想說放屁的放,也行!”他冷笑了一聲說道。

“頭回見麵,你好。”我欠起身,向他伸出右手。盧放沒理我尷尬地懸在半空中的手,還是死死地盯著我的臉看,突然說道,“我見過你。”

我一愣,順勢收回了被人冷落的手,“不會吧?我不認識你啊。”

“你是不認識我,我也沒說我認識你,”盧放陰陽怪氣地說,“你送史歌來過,一直等在樓下,我從窗戶裏見過你……新車不錯啊,ACURA是吧?你家裏挺有錢?”

“不是,我工作後分期付款買的。”我的感覺開始不爽,對手對我的了解顯然遠遠超出我對他的,我又隻能通過語調推測他每句話的意圖,但很顯然他是嫉妒加上警惕。

我告訴自己不能再這樣被動地讓他盤問,剛想開門見山地告訴他今天史歌暈倒的事,忽然想起來說到暈倒,就會扯出史歌打工的事,而史歌曾經很緊張地囑咐我不要告訴盧放。這樣一來,我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你喜歡史歌,可是知道她已經和我訂婚了,所以來跟我攤牌,是吧?”盧放慢條絲理地說。那層麵罩不但吸收掉一部分音量,還把他說話的語氣全濾掉了。這句話說得正中要害,聽起來卻好像是問我“你吃了沒”一樣平淡無奇。

我想了一下,點點頭,“沒錯,我是喜歡史歌,但我不想讓她為難,所以目前我還不打算追她。但是我希望她快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天伺候你還要挨你數落。她一個女孩子,這樣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我深吸了口氣,接著說,“雖然你——雖然你身體不好,但至少待她好點,多關心關心她,她的生活裏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的,她很不容易,很不容易……”

我俯下身,雙臂撐在膝蓋上,雙手胡攏了把臉,然後深深插在頭發裏。“就這樣吧,”我一邊揪著頭發一邊對自己說,“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史歌本來就不是我的,不是嗎?我是趕路的,她是觀光的……”我抬起頭,看著盧放的眼睛,那對眸子像夜空裏的星星一樣閃閃發光,大概就是觀光客的最愛了吧。“我希望今天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你好好對她,讓她幸福,我以後再不會來打擾你們。假如你傷她的心,下次見麵我可就不是這麽客氣地跟你談了。”

“你對史歌倒是好得很哪!”盧放冷笑了一聲,“你這是威脅我,是吧?”

“威脅談不上,下三濫的事我很少做——但也不是不會做。我隻是讓你有個思想準備,如果我發現史歌不開心,我就顧不得做君子了。到那時我會讓史歌變成我老婆,盡管她現在心裏根本沒有我。我會讓她愛上我,因為我什麽都可以為她做。我要說的就這麽多,你自己看著辦吧!”我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準備離開。談判最終以我在壯烈成仁前假惺惺地高喊了幾句無私的革命口號告終。

“你什麽都可以為她做,你怎麽就知道我不能?”盧放的聲調高了起來,我一時竟怔住了。小時候我曾經堅信自己是這世上最聰明的人,長大後被打擊得老老實實,成天拿“中等智商就是世界上有一半人比你笨”來安慰自己。現在,我又在犯相同的錯誤了。我隻是我——海楠,我縱然想把全部都給了史歌,卻不能擔保別人不是一樣,更不能擔保我能給她的就是她想要的。

氣氛僵了起來,我和另一個同樣愛著史歌的男人一言不發地對峙著,心裏默默計算比較著自己擁有什麽,可以給史歌什麽,是不是比對方的多。過了一會兒,盧放突然刺耳地笑了起來。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臉,那個詭異的麵罩在他的大笑聲中一鼓一鼓地顫抖。

“我說著玩兒的!你也看見了,我整天泡在家裏跟電腦玩兒鰾,不念書、不工作,大門兒不出二門兒不邁,菜都要史歌買好了送來,我還為她做什麽啊?”盧放止住了笑,正色道,“如果你真要當活雷鋒,如果你真的什麽都可以為史歌做,那你就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我心頭升起一種奇怪的預感。

“把史歌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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