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留下的痕跡,風帶走的傷痕

當風輕撫過帶刺的玫瑰,你看到風吹花瓣留下來的痕跡,卻未曾留意風的身上被劃出了斑斑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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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麵罩戀人(八)

(2005-04-12 06:49:23) 下一個

麵罩戀人(八)

我是保送進的大學,第一年自動就拿二等獎學金,如今卻被通報批評,搞了個沸沸洋洋。黃紙黑字的手寫大字報在係門口貼了倆禮拜,感覺像把我們剝光了衣裳吊在那示眾。估計黨委老師們還沒機會出國考察,否則把美國這邊對待有侵童記錄者那招借鑒回去,讓我們拋頭露麵地上把電視,豈不是更絕?眾多被捕的革命黨人中,我海楠的名字寫在第一個,“在宿舍私自收藏觀看淫穢物品”那幾個字不偏不倚正在我腦袋上。從小到大我都是老師眼裏的“好學生”,這次的事讓我特抬不起頭來,可心裏越是覺得丟人丟到家了,表麵上就越是裝出一副“我不怕,嘿,我還就是看黃盤了,你拿我怎麽著吧?”的無賴樣子,把身邊走過的那些男男女女馬蜂蟄人一樣鄙夷嘲諷的目光全都惡狠狠地給他們瞪回去。

楊芯蕊很快又交了一個男朋友,像她這樣身邊總是圍著一群男生的漂亮女孩,趕緊定個男朋友才能讓日子過得簡單清靜些。那男生是她們院的學生會主席,人長得還湊合,在上大四,已經被保研了。我對他沒什麽敵意,雖然我覺得他還是配不上楊芯蕊,可至少比我這個臭名昭著的“五宿十二色狼”之首更適合她,我就是討厭他一見老師就媚笑的那副太監樣。

那場風波過去後我的性格好像有些變化,自己也說不清哪裏變了,也許是話更少了。認識我的人說我越來越蔫,變成書呆子了,其實我雖然話少,心裏頭什麽事都跟明鏡似的。我決定考托考G,想畢業後出國換換環境,到了美國沒人會知道我曾經“在宿舍私自收藏觀看淫穢物品”,知道了也不會抓我,抓了我人家美國警察估計也不收。

和楊芯蕊分手後我對周圍的女生都提不起興趣。說實話,我們係裏係外也很難再找出一個楊芯蕊那麽漂亮的,何況我從十六歲起就喜歡上了楊芯蕊。直到大四那年,周之航把史歌帶到我們宿舍。我第一眼就認出了她,準確地說,是認出了她右眼下麵那粒紅褐色的小痣。史歌其實不如楊芯蕊漂亮,卻有一份說不清的美麗,也許因為她那時太小,才剛開始發育。楊芯蕊漂亮得耀眼,心思玲瓏嬌嫩得像朵薔薇;而史歌就好像馬路邊那一叢叢不知名的白色小花,看著弱小憐人,卻頑強得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我給她算命時沒跟她提起小時候一起玩捉迷藏的事,她也許早不記得了,誰能想到十年前我們曾經一起在大院裏找找藏藏,而十年後我們又會在修道院裏偶遇呢?

“走啊,Sister Rinehart住頂層那間。”史歌站在走廊盡頭向我招手,示意我過去。我跟著她來到這間光線不太足的臥室,裏麵躺著兩個老太婆,想必其中一個就是我來給祝壽的壽星婆了。“Hi, Sister Rinehart, your birthday roses are here…look, they are so lovely and soooo beautiful…and you are such a lucky lady…”史歌笑眯眯地輕聲對一位老太婆說道,語氣像是在哄小孩。

我把花和巧克力交到那老太婆的手中,跟她說了我朋友的姓名和他們的心意。我講得很慢,可老太婆耳朵不太好,可能也有點糊塗,有幾句話還是讓史歌用她那溫柔甜美的聲音重複了一遍才明白過來。我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眼睛老是不由自主地瞟向老太婆那稀稀落落根本蓋不住頭皮的幾縷披肩白發,覺得皮膚上的疙瘩一片片地往外冒,有點待不住了。“你什麽時候下班?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好不容易碰到個熟人。”我扭頭問史歌。

“等Tracy一來我就可以走了,這個時間她就該到了。”史歌看了看表說。“不過吃飯就不用了,我得趕快回家,給我——給我未婚夫做飯。”

我心頭一陣不悅,想象著史歌的這個未婚夫是個什麽樣的人,居然讓她這麽個應該用心嗬護的女孩子出來給人做女傭,回家還要給他做飯。“他自己不會做飯嗎?你們住一起?”我話一出口發現自己這樣說不太禮貌,又補上了一句,“要不我們叫上他一起出來吃?我也挺想認識認識他的。”

“不不不,他不會來的。”史歌連忙又是搖頭又是擺手,臉上的神情竟有些慌張。沉默了片刻,她又低著頭輕聲解釋說:“他也不讓我給他做飯,是我自己想做好送到他家裏去的。”

我莫名其妙地稍稍鬆了口氣,看來史歌和她未婚夫並不住在一起。這時候史歌突然抬起頭來,很緊張地盯著我說:“萬一你見到他,千萬別告訴他我在外麵打工的事行嗎?千萬別說漏了!”

我覺得越來越奇怪,張著大嘴看著她,卻不知道該不該問這裏麵的緣由。她頓了頓,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是我想太多了,你又怎麽可能見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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