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罩戀人(五)
我們中學追楊芯蕊的人不計其數,甚至還有從隔壁那所職專慕名而來結伴看她的。送禮物寫情書挑明了追她的我們班上就有七八位,加上像我這樣沒挑明的,最保守的估計傾慕她的也要占半數以上。每堂課上楊芯蕊的背影就那麽在我眼前晃啊晃,一晃就晃了三年。整整三年,我離她隻有兩三米的距離,卻始終沒有勇氣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對她說“我喜歡你”。也許我真的很懦弱,但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她看不上我。隻有在她發老師批完的考試卷子時,當她看到我卷子上的全班最高分,會用那雙不是很大卻能把人的魂勾走的眼睛含著奇怪的笑意瞟我一眼。她那一瞟能讓我臉紅半小時,心跳加速一刻鍾,那地方硬上五分鍾,甚至後來的幾天裏再回憶起來都能激動上半天。盡管我知道,她瞟我的眼神和她看校籃球隊那個帥哥的含情脈脈的眼神完全不同。
高三那陣剛剛興起幸運星和千紙鶴,都是從港台那邊漂洋過海吹來的。那時外麵還沒得賣,我從堂姐那學會了怎麽折,覺得好玩,同時也是答應了堂姐替她折九百九十九隻幸運星送給她男朋友(後來我才知道這個數目有多可觀,我到今天都恨邰正宵為什麽不唱《八十八朵玫瑰》討個吉利數就得了),於是便帶了一堆電光紙去學校,每天午休時折一會兒。不知是誰最先發現了我這門手藝,隨後整個教室都沸騰起來,我有史以來第一次成為了全班的焦點。
我耐心地一個個教會了大半班的同學,按說折星星這麽個事有點缺乏陽剛之氣,可那時候這東西實在是太火了,追女生時幾顆星星能夠發揮的威力遠遠超過苦苦憋出來的酸得倒牙的情書,所以來跟我學手藝的男生居然也不少。那天中午我吃完飯把桌麵一清,正埋頭苦折時,一股熟悉的香味飄進了我的鼻子裏。我一抬頭,看見楊芯蕊站在我桌子前,勾魂電眼裏還是帶著那種奇怪的笑意。
“沒想到你手還挺巧的。”楊芯蕊說話的口氣永遠那麽衝。她順手拿起我桌上一顆折好的幸運星,放到自己眼前反反複複地看了半天,我趁機名正言順地麵對麵欣賞她的俏臉粉唇和那兩顆星星一樣閃閃發光的眸子。“能教教我嗎?”她終於開口問出了我一直期待著的話。
在我的想象中,我會手把手地教她,在她背後嗅著她頭發上的香氣,她甩頭時那烏黑油亮的馬尾還會輕輕掃過我的麵頰,然後我們的臉、我們的唇相距隻有兩公分,我們的目光凝視著對方,在一瞬間同時觸電……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我的身體隻有幾寸的地方按照我想象中的情形行動起來了,其他部位是一動沒動。
我“哦”地應了一聲,然後一邊嘴裏嘀裏咕嚕地念叨著折法,一邊低著頭自顧自地拿過一條彩紙從頭折了起來。直到我笨手笨腳地用比平時長兩倍的時間折成一顆幸運星,這才噓出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著她,“就是這樣,很簡單。”
楊芯蕊圓張著粉紅的小口,愣愣地看著我。我想,幫人幫到底,就把我桌上一摞已經裁成長條的電光紙全部塞到她手裏。“這些紙硬度正合適,你拿去試試吧,練熟了就好了。”我自以為很大度很瀟灑地衝她說,現在想想純粹是豬頭一個。
“唔,那就謝謝你了,”楊芯蕊正說著,上課鈴響了,她忙跑回自己的座位。這堂是我最喜歡的解析幾何,可我心不在焉,不想聽也聽不進去,隻是從書包裏又摸出幾張電光紙,用鋼尺把它們裁成折星星用的小窄條,然後在每張紙條的背麵一遍遍地寫下“楊芯蕊,我喜歡你”,再折成一個個的幸運星。
下課後我還在座位上愣神,楊芯蕊笑著跑了過來。“上課我都沒聽認真聽講,光折星星了,你幫我看看,我折的怎麽老是歪歪扭扭的啊?”
“哦,你起頭的那個五邊形大小不對,而且有點歪。”我很認真地找到了她的毛病,忽然心裏升起一個念頭,激動得汗都冒出來了。“這些我送給你當樣子吧。”我把剛才幾何課上折的一堆幸運星統統劃拉到手心裏,一共有好幾十顆,小心地用雙手捧給她。她忙並起雙手接過了那捧星星,驚喜地叫道,“真漂亮!還是你折得好!”
我心裏頓時像灌了蜜一樣,自信心像棉花糖一樣膨脹起來,那感覺就連月考時全年級排名第一都趕不上。“對了!你要是忘記了怎麽起頭,就拆開一個看看!”我光顧著傻笑,差點忘記了重點,趕緊在楊芯蕊的身後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