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留下的痕跡,風帶走的傷痕

當風輕撫過帶刺的玫瑰,你看到風吹花瓣留下來的痕跡,卻未曾留意風的身上被劃出了斑斑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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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麵罩戀人(十六)

(2005-04-22 06:38:16) 下一個

麵罩戀人(十六)

史歌的父母和周之航的爸爸當年都是插隊知青,在河北省的一個農村裏改造世界觀,除了下地種田就是去煉鋼廠幫忙。一個村的知青中有位姓吳的大哥,跟他們來自同一個城市,大家同吃同住同勞動,關係像親人一樣。有一天,史歌的爸爸、周之航的爸爸、那位姓吳的大哥,還有另外一個知青四個人一起抬著一鍋鋼水,要從化鐵爐走到一百米開外的煉鋼爐。那鍋鋼水裝得很滿,大家的精神都很緊張,走得又慢又小心,就怕鋼水在顛簸中濺出來燙傷了人。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

路上的磚頭鋪得坑坑窪窪,史歌的爸爸雖然萬分小心,還是一個沒看見踩在了坑裏。頓時,鍋裏的鋼水恐怖地晃了起來,液麵先是傾向了史歌爸爸這一邊,千鈞一發的時刻奇跡般地在越過邊沿前停了下來,隨後靠著慣性,朝對麵吳大哥抬的那一邊撲了過去。大概是因為剛才那一下一上的抖動,鋼水撲向那邊的力道更大,大家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一大灘鋼水濺著圓圓的鋼水珠已經結結實實地潑到了吳大哥的褲子上。

隻聽“嗞——”的一聲燒炙皮肉的聲音,像條螞蝗生生鑽進了人的心坎裏。幾個人立刻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目光全部集中在吳大哥身上。吳大哥已經疼得呲牙咧嘴,眼睛和眉毛緊緊攢在一起,卻咬著鋼牙不叫出來,生怕泄了這口氣。史歌的爸爸當年還是個毛頭小夥,見到這場麵嚇傻了,兩腿直發軟。周之航的爸爸年長兩歲,清醒得快些,連忙扯著脖子大喊:“千萬別鬆手!一鬆手大夥全完!吳大哥,您一定得咬牙挺住!現在全看您的了!我們哥仨的命可全攥在您手裏了!”

吳大哥臉上痛苦的表情像鋼水一樣“嗞嗞”地燒灼著每個人的心,但現實情況就是如此,無論如何誰也不能鬆手,這對於已經被嚴重燙傷的吳大哥幾乎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吳大哥是個好樣的,他緩緩睜開眼睛,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走”,隨後和大家一起一步一步艱難地把鋼水又抬出了幾十米遠,這才找到塊平坦的地麵放了下來。

“直到現在,我爸一提這事還直掉眼淚。”周之航講得很動情,“我爸說,那幾十米比他半輩子走過的路都長。送醫院後發現吳伯伯的下身傷得很嚴重,當時人們吃不飽,身上沒幾兩肉,腿上有的地方燒得都露骨頭了!真不知道那幾十米他是怎麽撐下來的!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腿,可是不能生育了,幸好那時候吳伯伯的老婆已經懷孕了,生下來還是個兒子。當時如果換了別人,搞不好真的手一鬆,那鍋鋼水要是全翻了,他們四個誰也跑不了,都在革命的大熔爐裏永垂不朽了。”

我已經大概猜出了一點端倪,但還是問道:“那你們家上一代的事跟史歌有什麽關係?”“你想啊,雖說是意外,可畢竟是因史歌的爸爸而起的。吳伯伯出事後大家都很難受,史歌的爸爸更是吃不下飯,本來計劃和我表姐——就是史歌的媽媽很快結婚的,結果也拖了下來。一直等到返城,找到吳伯伯,看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兒子又活蹦亂跳的,這才結婚有了史歌。事情是過去了,可我們家和史歌家欠吳伯伯的人情是一輩子也還不上的。正好史歌是個女孩,也挺漂亮,她爸就一直打算等她長大把她嫁給吳伯伯的兒子,就當讓吳伯伯多個女兒,伺候他養老。”

“你們家怎麽還帶這個的?現在這年頭還興‘父債女還’啊?”我毫不猶豫地站在了史歌這邊。“也不能這麽說,報恩歸報恩,史歌的父母當然也疼自己閨女,恨不得她嫁個好男人。吳伯伯是殘疾了,可人家兒子沒有啊!不但不殘疾,而且啊,那家夥,玉樹臨風,人又聰明,出息著呢!最難得的是人家還真心喜歡史歌,對她特好,百依百順。史歌本來是個挺懂事的孩子,對吳伯伯的兒子印象也不錯,倆人就交往了一陣。可誰知道,家裏都在幫他們準備婚事了,史歌愣是把人家給甩了,跟另外一個男的跑了!我想起來都生氣,她爸更是差點讓她給氣死,說從今往後再也不認這個女兒了。就這麽回事,我爸也特氣她,她現在已經不算我們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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