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罩戀人(十二)
我聽到這個消息後有點懵,一時間搞不太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中國還是美國,十年前還是現在,隻看見楊芯蕊那張洋溢著青春的二十歲的笑臉在我眼前晃,腦後一條烏黑油亮的馬尾似乎輕輕掃過我的臉頰。心底仿佛聽見轟隆隆一陣巨響,有點像山洪暴發,又像是有堵牆倒塌了。
“小楠我告訴你啊——聽見了嗎小楠?媽跟你說話呢!”我媽見我不說話,在電話裏著急地喊道,“你別動什麽心思,媽不準!咱不是嫌棄人家結過婚還帶著小孩,媽告訴你,你要是找一個這樣的,以後麻煩多著呢!媽是過來人,你信媽的話!‘好馬不吃回頭草’,聽見沒有?不許去找她啊!”
“唉呀,我知道了媽。再說就是想找,我上哪兒找她去啊我?您當美國是個村兒啊,上誰家去串門過個橋就到了?”我的話讓我媽放心了些,為了讓她完全放心,我在她接下來對“白晶晶”的鑒定總結中非常配合,偶爾還提一兩個小問題,表示出一定的興趣,於是我媽立刻就忘記了楊芯蕊這檔子事。
在電話裏應付完爸媽我隻覺得精疲力盡,灰頭土臉的,感覺像挖煤工剛從煤堆裏爬出來一樣。我繼續在沙發裏蜷了一會兒,想象著現在的楊芯蕊會是什麽樣子,剛才也沒好問她有個兒子還是女兒。“唉——”我大聲替她歎了口氣,心裏很亂,卻又因為實在太亂而變得很懶,懶得去理清理順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我能做的大概隻是再替楊芯蕊重重地歎上幾口氣,然後洗個澡,該幹嘛幹嘛去。
我仰著臉站在淋浴噴頭下,閉上眼睛讓水衝著我的頭。“唉——楊芯蕊啊楊芯蕊,你怎麽走到這一步了呢?”我的聲音在浴室裏散發著“嗡嗡”的回音。這幾年來我一個人住,養成了心裏有事時自言自語的習慣。水不停澆在我的臉上,沿著我的嘴唇淌下來,濕濕的、暖暖的,讓我想起第一次吻楊芯蕊的時候。
那時我們倆每天晚上一起去圖書館上自習,喝一個大茶缸子裏的水。楊芯蕊看書時喜歡兩條腿亂晃,有時膝蓋故意撞到我,然後衝我得意地一笑。我喜歡極了她那撒嬌的調皮的一笑,怎麽看也看不夠,即使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是會忍不住陪她一起笑出來。直到十點鍾大爺來轟人時,我們就收拾好東西去操場鍛煉,也就是我拉著她的小手圍著操場慢悠悠地遛躂。跟上自習占座一樣,有幾處燈光暗又僻靜的好地方在這個時間特別搶手,去晚了就讓人占了。
那天我們遛到體育館側門的大石柱子旁邊,晚上風有點大,我就讓楊芯蕊沿著牆走在裏麵,自己走外麵幫她擋著風。走著走著楊芯蕊停下來了,扭過頭看著我,眼睛裏映出兩個明晃晃的月亮。我一下子就聯想到水中撈月的猴子,忽然間不覺得它們傻了,因為我現在的感覺也差不多。我就好像被那月亮牽引著,掉進了她的眼睛裏;又像是飛上了星空,隻想自己也變成顆小星星,每天看著那月亮,再也不下來了。
“海楠,你愛我嗎?”楊芯蕊怯懦地輕聲問道。其實要等到人家女孩子來啟發我說這句話,我當時也夠呆的了。“當然愛你,特別愛你!有時候我就想啊,老天爺對我可真好……”我覺得心裏的幸福像燒開的水一樣咕嘟嘟地往外冒,想說卻沒辦法用語言描述,輕輕把她擁進懷裏,下巴貼在她柔軟的頭發上。
“我也愛你,特想跟你在一起。”她伸出雙臂箍緊了我的腰背,讓我的血液也咕嘟嘟地奔騰起來,像跑一千米一樣沿著全身的血管跑圈兒。“那你將來會娶我嗎?”她在我懷裏像小蚊子一樣叫道。我的血都跑到了心髒,聚集在那裏不知道該幹什麽;一下子承載了太多幸福的心髒激動得像匹瘋馬在胸膛裏亂撞,我心跳的聲音都比她說話的聲音大。“當然娶你,一畢業我就娶你!”我想都沒想地說。那時候腦子裏根本沒想過工作房子什麽的,覺得隻要跟她在一起,天底下就沒有我海楠解決不了的事。
“海楠……”她嚶嚶地說,猛地抬起頭,撞了我的下巴一下,還挺疼,我忍不住很不浪漫地“唉喲”了一聲。可我立刻就發不出聲音了,嗓子被堵住了一樣。她的嘴唇離我的那麽近,紅潤溫暖,像個強大的磁場,吸引著我的嘴唇、我的身體、我的靈魂向她無限度地靠近,直到溶合在一起。
我有點猶豫,不知道在親她之前是不是該先征求她的意見,可我的嘴唇不受大腦的控製,正一點點向她壓下來。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一陣踩在枯樹葉上的腳步聲和說笑聲,離我們越來越近。我心裏狠狠地罵這些人來得真是時候,一邊用身體完全護住楊芯蕊,後背衝著那幫人,等他們趕緊走開。
誰知道,他們走過我身後的時候,其中一個居然叫了起來:“哎?這兒還有搞對象的!看看認識嗎?”那聲音雖然不大,但周圍很靜,清清楚楚地傳到我耳朵裏。我反應比較遲鈍,臉皮也厚,本來沒想答理他們,卻聽到楊芯蕊在我懷裏小聲罵道:“這幫人真討厭!”
我這才想到現在這場麵會讓女孩子很難堪,立刻火不打一處來,憐香惜玉的英雄氣概油然而生,也不管他們有幾個人,我真跟他們幹起架來有沒有勝算,轉身就衝那夥人吼道:“別人搞對象關你什麽事?你小子少給我廢話!哪涼快哪呆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