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的形象,應該是夏天的阿蘇地區。雄偉的連峰,牧歌般的草原。有池泊成群,一望千裏的草千裏ヶ浜,還有荒涼黑色的砂千裏ヶ浜。這些都可謂是九州的極致。
然而氣候正是漫長的寒冬,滿眼望去隻有蒼色的天空。這是2016年新年剛過的第一周。
東京直飛長崎,租車後直奔長崎市內一個半島山麓上的酒店。一路微雨,正如那首昭和名曲《長崎は今日も雨だった》裏構造出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絲憂鬱。而進得105房內,看室內黃色燈光射來,猶進入一溫暖世界。
從窗外望去,天色已近黯淡。長假剛過後的酒店,空無一人,隻聽得外麵風聲雨聲,以及海浪和長崎港裏的汽笛之聲。
山海之城長崎,海鮮是公認的新鮮。晚餐預約了酒店內壽司店《秋月》。繁忙的新年剛過,餐廳裏就我們一組客人。麵對大玻璃,可邊眺望外麵燈火輝煌的長崎夜景。邊與主廚會話邊享受新鮮出籠之壽司。這樣奢侈的待遇隻有在一年中最淡季時機才有可能。
昨晚微醉中入睡,清晨起來,看天空雖為鉛色,但幹淨清澈的樣子。室內完全的極簡主義,但一眼已知非等閑之輩設計的痕跡。是的,這個叫長崎花園Terrace酒店的設計者是大名赫赫的隈健吾。我的日誌裏經常出現的人物。
隈健吾目前是個燙手人物,國內國外處處有他作品的痕跡。我個人談不上一見傾心,但中規中矩的極簡主義風格確實很難討厭。
從泳池上俯瞰長崎港。天際一色。酒店最大的特點是與周邊環境渾然一體,山水借景得體。右邊的建築就是昨晚就餐的壽司餐廳,線條簡介卻不失厚度。
仔細看建築設計,並不是高級材料堆砌。水泥房子外敷貼木材和大塊玻璃屏幕而已。整個建築群弄成一個大盒子和幾個小盒子。貌似簡單,但卻又不是隨意可以模仿的。原創的作品,總是透著一股正氣靈氣,雖為2009年的建築,但無論外觀還是細節至今還是無剔可挑。
在園內散步一圈後去吃早餐。靜悄悄的餐廳被屏風隔成一個獨立空間,四周是明亮的玻璃,周邊風景盡在眼下。比起人數眾多的自助餐,這頓早餐屬於可以留下印象的那種。
飯畢後退房,驅車往市內以前外國人居留地的山上趕去。接下來的2晚將在這半山坡上的老酒店裏渡過。
附近走走,處處是曆史遺跡。著名的大浦天主教堂,1862年由法國牧師主導並開建,三年後完工。1953年被認定為國寶建築。是國寶級裏唯一的西洋建築。這個教堂也叫“日本二十六聖殉教者堂”。1587年豐臣秀吉發布了基督教禁教令。製造了眾所周知的“二十六聖人殉教”事件。從京都和大阪捕獲了26位聖人,在長崎的西阪被綁在十字架上刺死。他們是日本最早的殉教者,此後,在很長一段時間基督教徒一直受到迫害。
26聖人有清晰的肖像圖片,最年小的是12歲的Rudobiko茨木,13歲的安東尼奧,還有14歲的tomas小崎,都為麵目清秀的美少年。看得人心裏隱隱作痛。雖為遠古的殘暴史,但仿佛就在當今,亦或在身邊。我的憂慮實際上並非聳人聽聞。在某些地方,因為信仰,價值觀不同,受難者從未間斷。即使在一個城內還不知周圍有人在深受淩辱和苦難。
抬頭看這烏雲密布的蒼天,心頭一陣悲涼。巷子曲折,石板沉重,追古思今中,敏感的神經總是不堪一擊。
從哥拉巴園眺望長崎港。這裏是為日本的近代化留下了偉大功績的托馬斯·B·哥拉巴故居,還有日本最古老的木造洋館。不得不承認東洋的近代文明都是白人啟蒙並強製輸入的。當然我的故國是不會承認東印度公司跨過白令海峽,進入東中國海,揚子江以後帶來的西方文明。。哥拉巴故居的解說詞裏則坦然的承認了這個現實。
長崎的文化被稱做“和華蘭”文化。和指日本,華指中國,蘭指荷蘭,葡萄牙為代表的西洋。1567年(永祿10年),葡萄牙宣教士Luís進入長崎宣教。1572年(元亀2年)葡萄牙船隻進入長崎海域。在實行鎖國體製的江戶時代,長崎港是唯一被江戶幕府公認的國際貿易港,允許與荷蘭和中國進行貿易活動。
長崎基本完整的保持了舊時的風貌。街道建築多老舊房子,但絕無頹喪之感。旅行途中,就是喜歡在這類打理幹淨的老巷子裏徘徊。一個城市若沒有拿得出手的老街道可供漫步,多少還是會感無趣。
進了一家中華拉麵店就餐。同樣的紅色,與大陸紅相異。同樣的鄉土風格,卻又多了幾份洋氣。 這是日本人想象中理想的中國平民飯館,簡陋但幹淨。
長崎漫步,一切都在慢悠悠中進行。很多時間是泡在酒店大堂裏無所事事的翻翻書,喝喝茶。大堂四壁的架上有當地文化或旅行書籍可供住客閱覽,台上有免費酒水隨意喝。整個酒店客人稀少,所以大堂幾乎是有被我們包下的錯覺。
拿起書來偶然一翻,又學到了些曆史知識。《上海航路的時代》記載了1923年-1943之間長崎和上海輪渡的往事。作為長崎人來說,上海是個不用簽證,可以穿著木屐就去的地方。作為上海的富人和外國人來說,長崎附近的溫泉之鄉雲仙,則是理想的渡假勝地。這樣的往事,估計也沒有多少長崎人上海人會知道或有興趣去了解。
晚餐的燈光,搞得像一個舞台背景。牆壁上的大屏幕上放著卓別林的《摩登時代》,酒店負責人在開餐時間準時拉開餐廳緊閉的大門,把我們引入室內。早就過了戀愛年紀的我們這半老夫妻,強製性的被重新體驗了一番浪漫的時刻。
不過,這種感覺確實也是受用。有藝術家派頭的總經理親自端菜,並一一解釋料理長的創意,雖架勢筆挺,但隨意的攀談又如老友一般。日本人認為好的服務業,為客人服務的過程就如一個好的“演出”一般,完美的做戲,卻要傾情用心。而“演出”中也包括客人的高質配合。一方的失缺就成不了一場好戲。好在我們也習慣了這類把戲,不會覺得做作別扭,所以常常會自然的“積極配合”。
翌晨,打開百葉窗,想去了一年前住在神戶酒店時的樣子。那時清晨眺望到的是六甲山的遠峰。而現在則是在長崎港邊的半山坡上。酒店室內的風格也有幾份相似:不新潮卻又不落伍。
一個巨大物體----皇家加勒比海郵輪從上海開到門口的碼頭。我們從酒店出門幾步就看到了這龐然大物。見成批遊客組成一組組,正往市中心商店區域反向趕去。其中不時有上海話傳入耳中。而我們則匆匆坐上了路麵電車。抬頭一望,電車廣告裏,有中國全國美展赴長崎展覽的廣告。
電車在等紅燈時,橫行道上有我們的同鄉團體走過。憑直覺我們一看就知道是同鄉。
因那電車廣告的提示,下午特意跑到長崎縣美術館去看那個中國美展。本次展覽的標題是:中國現代主義的光輝—百花繚繞。是中國2014年12月份舉辦的全國美展的受獎作品匯展。這次由日中友好會館主辦的展覽,在日本五地巡回展覽。而長崎對這個展覽的宣傳貌似是最花力氣的。其後到東京都來展覽時,毫無廣告宣傳。展覽地點也隻是在毫不起眼的日中友好會館。
畫展看完,感覺權威的中國全國美展越趨保守。這些得獎作品,除了強調技術和基本功之外,內容上幾乎蒼白無力。畫的角度視點也較幼稚,比起80年代立意高深的全國美展,現在的水準幾乎是杯白開水。
又坐車到了著名的長崎景點:眼鏡橋。河水清澈,橋型別致。卻無驚豔。不過悠悠的午前在長崎老街道裏沿河漫步,還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回到山手通地區。以前是外國人居住的地區。看到舊英國領事館正在修複之中,而附近的孔廟則兼具中國北方和南方的韻味。可惜中國熱已過,廟宇內遊人稀疏。土產店裏則是店員人數超過參觀者。不過在長崎,神戶和橫濱,華僑還是有不動的地位。這得歸功與民國,以及更早期的來自中國移民的卓越貢獻。
回到酒店稍事休息。看到桌上一本新雜誌裏《我的長崎》的題目,覺得恰好的 表現了這次度身定做的長崎之旅的特征:用我們的眼看到的長崎,用我們的腳走出的長崎,用我們的舌品出的長崎,還有用好奇的心境,換來的長崎人之殷勤款待。
車,停在外麵,拿了行李出來,我們準備往下個目的地出發。此時,天空正有雨絲飄來。
謝謝仔細閱讀。確實,發發感想說說就多起來了。
遇到知音,很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