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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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容 (小說)(二)

(2008-11-06 20:03:53) 下一個

    盡管家境一般,但吳海容的穿著很幹淨整齊。一套十分合體的藍布衣裳穿在微微豐滿前胸的身上,顯出十六七歲女孩子青春健康的活力。如今回憶起來,似乎她僅有一、二套那樣好點的衣服,雙臂上套著當年很流行的套袖,顯得十分利落。

 

    貴州的冬天有時也會很寒冷,偶爾也下點雪。記得那是一個冬天的早晨,上課前的幾分鍾,海容急匆匆走進教室。瓜子型的臉蛋冷得紅紅的,像是塗了淡淡的胭脂。嘴裏呼出淡淡的哈氣,長長睫毛下的一雙大眼睛還是那麽濕潤、圓亮。她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卻不急於取下斜背在肩上的書包,而是靜靜地望著同座,麵露微笑,讓喘息平靜下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似乎調皮高興地慶幸上課沒有遲到。我從側麵望去,她那略微發翹的鼻尖上似乎掛著一片細密的汗珠。一縷秀發被汗水濕潤,彎曲地貼在額頭邊,搭在桌子上的胳膊露出一段白嫩的手腕,粉紅纖細的手背上隱約透出手背和指關節處的一個一個好看的淺窩。

 

    海容的學習很好,是班級數學委員。她的數學和英語一直比我好,化學、物理、曆史、地理和我差不多。但我這人輕狂好吹,特愛“關心國家大事”,平時又好看些亂七八糟的課外書,所以語文、政治弄得比她好。

 

    兩年的高中生活一晃就糊裏糊塗地過去了,然後就是1979年高考。我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大學,從此離開了貴州安順。吳海容卻以十幾分之差落選了。她的學習成績整體上絕不比我差,估計是臨場發揮不好,也許是考試壓力太大失常。我在考場上沒怎麽緊張。因為當時高考剛剛恢複幾年,廠裏招工都收本廠的家屬子弟,我高中畢業上不了大學,就回去進廠當工人。那時工人階級還是蠻不錯的職業,而且是鐵飯碗,根本想不到會有今日“下崗”一說。所以考不上大學也無所謂,考試臨場發揮得很好。

 

    上大學,上研究生,畢業留校任教,結婚成家,出國留學,辦移民,二十多年一晃就過去了。家鄉貴州安順的信息從開始的朋友信件慢慢地都淡了聯係。海容的消息也斷了二十年了。這期間幾次想打聽,卻不知該向誰打聽是好,和用什麽樣的借口、方式。畢竟這是一種少年人的心事,塵封心底,象照片一樣,讓歲月把它慢慢變黃罷了,又如何能無緣對他人翻動?

 

    然而,我卻萬萬沒有想到此次赴貴州安順探親會再次見到海容,而且是在那樣的一種場合,而她又是那樣的一種生活。

 

    那是一個星期天,我們一家三口“進城”去“趕集”。之所以要“進城”,是因為工廠和家屬區都在安順市郊外,沿途先經過稻田、菜地,然後穿過城鄉結合部破舊矮房區,才逐漸進入有高樓的市中心地帶。當年在哈爾濱上大學時,我一說星期天要“進城”去幹什麽,就會讓同學們取笑一番:你已經在城裏了,還要“進城”?至於“趕集”,我不得不對家中那位隻知道Safeway, Wal-Mart沃爾馬特, KFC(肯德基), McDonald’s(麥當勞)和這個Mall(商場)那個shopping Center(購物中心)的小姐解釋:早年在貴州,平日裏沒有集市,隻有在周日才在市、鎮裏的某些地方擺集。四鄉八野和身居山裏的農民挑擔背簍推車肩抗,把各樣土特產和山上地裏的東西弄到集上擺賣。市區居民則借此機會“趕集”大買一場。到下午四、五點鍾,散集的農民又流回四鄉八野各村寨,待下次集日再來。

 

    我就在集上見到了海容。

 

    當時女兒要吃點東西,我就逗她說吃芭蕉吧。貴州盛產芭蕉,它吃起來很像香蕉,但又不同於香蕉,和大香蕉比,芭蕉看上去短粗胖的樣子。我放眼望去,見前麵不遠處的幾個菜果攤位中有一對竹籮筐,半遮搭在籮筐上的一塊木板上擺放著幾匝芭蕉。我們三人走了過去,眼睛隻盯著芭蕉,急想看看成色、生熟如何。這時,隻聽一聲略帶嘶啞卻不失清亮的本地話從女攤主口中傳來:“這位大哥,芭蕉好得很嘞!”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心裏撞了一下,我抬頭猶豫地仔細望去,心中一時恍惚,禁不住下意識地問了一聲:“你是……..吳-海-容?”可憐我離黔二十餘載,當年學會的一口地道安順方言居然一點不剩地丟到太平洋加大西洋裏去了,此時隻能老老實實地說普通話。

 

    那位賣芭蕉的中年農婦也似乎吃了一驚,楞著看過來。但她顯然沒有認出這眼前的三口人家,或許是女人天性中的小心謹慎。她遲疑了一下,問我:“你是啦個?咋會曉得我的名字嘞?”我急忙回道:“我叫程力,當年在安順X中我們是同班同學啊!”“程力?”那位農婦望著我,口中輕輕地喃道:“你是程力,程力?”她的神色從遲疑慢慢地轉到肯定。她似乎要開口問我點什麽,卻又停住了,眼睛在我們三口人身上巡回一周。我也想問點什麽,卻突然不知該問點什麽。

 

    一瞬間,我和她似乎都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但這平靜立即就被她打破了。“程力,你好哦。這是你的家人嘍?”我連忙應道:“是,是。這是我的妻子,叫秋萍;這是女兒,叫玲玲。”慌亂之中,我居然沒有脫口說出女兒的英文名字Lilian來,過後想,也挺有趣。

 

    顯然,海容沒有我一樣心底隱藏著多年的情感。隻聽她平靜又不失熱情地問道:“來,給娃兒拿些芭蕉家去吃。”我怎能白拿她的東西。於是我故作一臉嚴肅地說:“該多少錢就多少錢,否則我心裏會過不去的。”海容沒有再堅持,給草草稱了一下,報個價錢,我把錢遞過去,故作平淡地問道:“生意還好嗎?”海容隨口答道:“馬馬虎虎嘍。很多人沒得錢,賣東西也賺不到好多錢地。”幾個人道別分手了。

 

    趕完集回家的路上,我心中一直在琢磨怎麽能去看看海容。我想去看看她和看看她現在生活得怎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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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4)
評論
wooddiy 回複 悄悄話 嘿嘿,跟錯了。
wooddiy 回複 悄悄話 DS9 和 Voyager是我的最愛。

理論上,Borg是效率最高的終極表現。就像一群螞蟻的大無畏精神。

看來你也是看著PC長大的。也許我還長你幾歲,因為我是從AppleII 和 TRS-80 開始玩的。

說到科幻,你應當看過AI,Kubrick 的絕筆。(別提斯皮爾伯格的虛名)Kubrick 拍的2001 也是經典的經典。AI的結尾就是你說的人類之未來。

問題是,思前想後,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麽?人是什麽?

ST 是人類最好的共產主義的未來;但也許 Knowing 是人類應當的的報應。

遠了,遠了。最新的ST有邏輯問題,時空倒轉不能改變因果,否則真太亂了。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