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龜生存之道(4):浙大對在哪
汪翔
塗序新的死,估計已經給我的母校浙江大學各級領導帶來了不小的壓力。在一個急功近利,期望靠一點“小小的”金錢和幾年短暫的時光,來打造一個世界一流的浙江大學來說,這當然不會是一件好事。
中國人的習性我至今還是很難看透,雖然我也“曾經是”中國人。
辦大學,想打造一個世界級的教學和研究機構,不好好在教師隊伍內部來搞“寧缺勿亂”,一步一個台階來用心抓質量,卻喜歡搞大躍進,希望通過造大樓和做表麵文章,來搞跨越式的成長。這樣打造出來的大學隻能是外強中幹,好看不中用。可是,為什麽人們還那麽用心用力去做呢?在這裏,浙大又做錯了什麽呢?這個問題很大,我得單獨分析,“寧缺勿亂”嗎。
在這裏,我主要來看看,塗序新博士在浙大的死亡,是不是浙大本身的過錯?這個問題實際上和上述問題緊密相關。
對於這個問題的回答,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答案,就看你從哪方麵看了。
如果你想找浙大的茬子,我可以給你寫出洋洋好幾萬字,甚至是寫出一本幾十萬字的專著。不過,在這裏,我不打算在這方麵再給浙大施加壓力,否則,他們就更不可能花錢請我去他們的邵逸夫大樓的演講廳做演講了。即使請了,可能也會像當年人民大學對付我的,將我“軟禁起來”,既完成任務,又不出簍子,於是就是對他們而言最好的結果。至於你想傳播的知識是什麽,實際上是沒有人在乎的。
那麽,我就來分析一下,作為理性的浙江大學領導們,他們在什麽地方做對了?對我而言,任何個體的理性行為都是自己基於對周遭環境的理解,和自己所麵臨資源的約束,所做出的理性選擇。這應該是經濟學分析所基於的最基本的原理。而經濟學家們又自作聰明,覺得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基於這種分析,來獲得有意義的結論。我自己也受此毒害,經常這麽做,而且還自我覺得有道理。這是不是被洗腦的結果,我自己已經沒有感覺了——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從這個角度看,我覺得,浙大至少在下述幾個方麵做對了。
其一,國家需要一個能夠在短期內實現趕超世界強國的計劃,他們就以此為目標做出了一個計劃,並且還因為這個計劃獲得了來自國家的必須的資金。在宏觀層次,他們按照中央的指示做了,還設計出來那個看上去神秘兮兮的“1311”人才計劃。你不能不佩服浙大人的創造力和想象力,這種想象力是利益誘導的必然結果,應該說是怪不得浙大人多少的。
其二,為了實現這個看上去非常偉大的計劃,他們也在“玩命”地努力。這種努力是可以用實際的數字來說明,甚至是“證明”的。他們也需要這種“證明”,否則就是他們的無能,這可不是小事。至於證明方法的合理性,那得看你從哪個方麵來解讀了。對於他們,最重要的是實權單位的解讀辦法,那才是有作用的指揮棒。
其三,為了獲得必須的人才,他們成功地將塗序新這樣的人才“忽悠”到手,這說明他們的工作已經做到了家。按照經濟學的說法,需求和供給應該是一對矛盾,兩者的合一就是一份“緣分”。我有需求,而你又能夠滿足我的需求。同時,你也有需求,我也能夠滿足你的需求,至少我能夠讓你覺得我能夠滿足你的需求。至於其後你會不會後悔,那就不是我的過錯了,至於是不是你的,那得由你自己來權衡。這和你買東西也是類似的道理:那東西看上去不錯,正是你所需要的,於是,你就買回家了。回家之後,可能你會覺得那家夥沒有表麵看來的那麽好,於是,你想去退掉。在美國你可以這麽做,沒有人會為難你,至少在那些大的連鎖店是這樣。可是,在中國,對方罵你是傻冒,你可能還不明白到底自己傻在什麽地方。
其四,他們可能口頭承諾了不少的東西,很多實際上你是不可以當真的,因為他們的權力畢竟有限,而且很多話他們在當時可能還是很含糊其辭地答應的,塗序新沒有及時合理地解讀出其中的真實的含義,那也不應該是他們的過錯,畢竟他們是按照他們那裏的邏輯和價值觀來做事的。將心比心,浙大人也有著浙大人的難處,他們也是人。在你眼中,他們可能是神通廣大的人物,實際上,他們很可能也是權力有限,資金不多,為人打工的“工仔”。如果你不理解這點,那麽,你的很多要求也就成為不現實的“無理要求”了。
其五,你不能夠也不應該期待他們為了人才就犧牲已有的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這既不公平也不合理:對於既得利益者不公平,因為他們畢竟已經在那裏熬了不少的年頭,而且,那份利益可能還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了。你從美國千裏迢迢去那裏和他們爭那點小利,也不能夠說那是他們的錯。人都得生存,都需要利益,都得為了自己和下一代的美好未來而自我抗爭,在這點上他們也應該有著同等的權利。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所以有人說,“都是錢惹得禍”,這句話也不能說就是錯的。
其五,一個人才的價值,不是由你這個人才能夠創造的價值來衡量的,而是由你這個人才在浙大那樣的環境下,在今後許多年能夠創造的價值的現值來決定的。這也是價值投資者最基本的價值衡量邏輯,是沒有錯的。問題是,在浙大那種環境,或者說,在中國那種急功近利,做學問不如當官,不當官沒法獲得做學問需要的資源,而當官又沒有時間做學問的現實條件下,你再好的人才,能夠創造的價值自然就和你基於美國的研究環境所得到的數據非常不同。這樣一來,雙方就有一個很大的計算誤差。如果你海龜無法理解這種誤差的存在,而高估你自己的價值,那麽,責任自然就不應該是浙大方麵的。再者,那些東西也不是浙大本身就能夠解決的,再者,它也沒有積極性去將它解決。已經習慣的生活,你一個外來者想將它打破,當然是有點過分的了。
其六,對於在浙大那種環境生活久了的人們,期望他們理解塗序新的心情和處境,也是太過分了一點。對他們而言應該非常滿足的東西,你塗序新卻覺得自己很失敗,並且在這種“無中生有”的失敗中,還選擇了那樣被動、軟弱的自我毀滅,自然就更不是他們的過錯了。如果你再強勢一點,采取強硬的態度去據理力爭,或者說,即使沒有理也產生一個理由去爭取,或許獲得的結果會是非常的讓人意外。這個世界不是沒有資源,而是沒有足夠多的人能夠找出(提出)足夠的理由讓人們對你傾斜資源,這對那些“勇敢”的人反倒是一件好事。美國如此,中國也是如此。
從這種分析我們可以得到了這樣的啟發:你得理解對方的處境,如果你有什麽必須的要求,可以“強迫”對方給你一個書麵的合同,這樣一來,對方也有理由為你去爭取利益,否則,他們能夠做的事情也很有限。再者,很多你認為無法接受的東西,很可能對於他們已經是奢侈品,對於這種不對稱,你得有心理準備,並且充分利用它來為你爭取利益。
『汪翔(原創),作者保留所有權利,引用請注明出處,2009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