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迷五色,心空四象

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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啤酒瓶蓋波爾卡

(2009-06-02 17:27:54) 下一個



盛夏快結束的時候,我迷上了收集啤酒瓶蓋子。

有一天我拿著兩枚啤酒瓶蓋兒 -- 一枚Molson Golden的,另一枚健力士特級烈啤(Guinness Extra Stout)的 -- 細細琢磨把玩印在上麵的加拿大紅楓和那架有名的三一學院豎琴呢,一損友趨前來憤世嫉俗道:“傻瓜!這世上得有多少種啤酒呀,那麽多瓶蓋你集得過來嗎?還是趁早歇了……”。
這家夥一向不解小資風情,他那麽說再正常不過,而且有一點他還真說對了,各門各派的啤酒,的確多不勝數,那些蓋子就算窮我一生,鐵定也是收不齊全、集不囫圇的,倒不如先檢拾一些有關啤酒的回憶吧。

位從小在哈爾濱長大的朋友,一提啤酒,口氣立刻就變得十分奔放:“俺們那圪瘩,啤酒杯可大著哪,從前夏天沒冰塊,先去買上幾根白冰棍,往館子裏一坐,上啤酒!老長的冰棍兒往杯子裏一插,可以全給你沒了……去年哈爾濱辦國際啤酒節,猜怎麽著,90噸哈啤嘩嘩嘩往池子裏倒,啤酒噴泉啊……能折騰吧?”另一位朋友也在東北待過,每次說起當年在吉林大學讀書時、那些坐在南湖邊海喝狂聊的黃昏,也總是口吐酒氣,一付豪氣幹雲的樣子:“喝啤酒那不叫,得說,瓶子一碰,一氣幹了,那叫吹一瓶兒
”。

別說,就整那架勢,南方人
啤酒還真是沒那麽能“
”的。不過就有一回,我們這些南方的,喝著喝著倒也喝出了萬丈豪情。

那次是
大學畢業,在學校餐廳吃散夥飯,忘了都吃些什麽了,反正酒肯定沒喝夠,主要是學校擔心畢業生臨別失控,怎麽也不敢多給我們酒喝。官方聚餐甫畢,同學們就直奔男生宿舍私下
拚酒作別去了。

六月底的南方,天氣燠熱,拚酒自然是挑爽口的啤酒拚啦。先是宿舍跟宿舍拚,左一瓶右一瓶,拚著拚著就變成了捉對單挑,左一箱右一箱,不夠了就去北校門的小賣部補給。當N箱“太湖”牌啤酒一一消失之時,東方既白。平日裏有誰奪了誰的女友,誰常給誰煙抽,誰詆毀了誰的詩作,誰跟誰是舞會的跳舞搭子,誰跟班主任打誰小報告了……,千般恩情萬般怨隙,都在這一晚一拚而泯。到得最後,有嚎啕痛哭的,有仰天長笑的,有一吐為快的,有拉住了女生的手死也不放的……當然,也少不了往樓下
砸空
啤酒瓶並順口在晨曦中狂嘯一兩聲的……然後是一群人湧到車站去送第一批離校的同學,然後……就那樣……都散了。

那時候的國產
啤酒比較經喝,因為瓶子大,每瓶都有一斤半(640ml)吧。有一回去看在北京讀書的弟弟,一起爬香山。初秋,走得一身薄汗,下山時已是傍晚。找了家香山腳下的小飯店,先要了些鹵菜,和一大瓶“五星”啤酒,白牌的,喝起來很爽口,一瓶喝完意猶未盡,又要了一大瓶……還有一大盤辣椒炒土豆絲,辣椒碧綠鮮亮,辣得極過癮,土豆絲又切得極細,還放了薑末熗鍋,香極了,吃吃喝喝之間,疲累盡消。前年夏天回國,又跟弟弟一塊去爬了回香山,下山時又是傍晚,還是找了家香山腳下的小飯館,竹林掩映,環境清幽,不過已找不到當年的“五星”啤酒了,隻有“燕京”,辣椒炒土豆絲倒還在萊單上,不過也找不到印像中那份香辣勁了。

           

其實第一次在美國的BJ’s躉售商店乍見“燕京”啤酒時,我可是著實地驚喜了一番的。那是六、七年前吧,在哈德河畔一個叫“新港口”的地方,同時發現的還有“青島”啤酒。支持國貨,馬上各買了一箱回去慢慢品嚐。再後來,當我在各處的酒莊都能輕易找到“燕京”和“青島”的蹤影時,在異國他鄉尋覓國產啤酒的那股執著勁兒,才算緩和了下來。

美國的瓶裝啤酒最常見是12盎司(355毫升)裝的,拿在手裏不太重,特別是在迪吧,拎著一瓶
“百威”(Budweiser)或喜力(Heineken)邊飲邊舞時,感覺酷酷的,正合適。罐裝啤酒喝得不多,要喝最好是剛忙完一番體力活之後,比如在一位有1/3公頃菜園的朋友家,幫著收割除草,收工後一邊擦汗一邊接過朋友遞來的一罐“米勒”淡啤(Miller Light),“唰”地一拉易拉罐柄,就有白沫兒“滋溜”冒將出來
,趕緊把嘴巴湊上去猛喝幾大口,先就解了渴,剩下的,那就坐在朋友家陽台的原木台階上,一幫人邊聊天邊從容喝嘍,喝空一罐換一罐……特有農夫忙完一天農活後的愜意。

還有一種情形下喝
啤酒也很符合啤酒的原旨,那就是吃麻辣火鍋時。說到啤酒的原旨,我以為那應該跟豪放有關,
啤酒若不圖個暢快,那不如改喝紅酒或其他吧,可以淺酌慢飲,還透著文明和情調呢。

朋友圈中有一成都人,精於製紅鍋。那時每隔一陣,我們幾個吃辣上癮的朋友便會聯絡一番,聚眾麻辣燙。
而每次我們佐鍋的酒,就一定是貝克(Beck's)或庫爾斯(Cools Light)的5公升裝大桶加壓生啤,開桶後稍稍擰開塞子,一杯一杯地接。喝
這種生啤仗的就是人多,可以一次喝完。你想,一邊麻麻辣辣的肥牛鴨掌豬紅涮著,一邊冰冰純純的生啤灌著,誰都會忍不住多來幾杯的呀。若桶裏還有剩下的,過一日再喝,味道肯定不對了,那就隻好拿去澆花。輪到我當值去酒莊,總會在一種“格勞爾契”桶裝啤酒(Grolsch Premium Lager)前歎息三秒鍾,那種荷蘭啤酒5公升裝的,可惜因是名牌,實在太貴,隻能等哪天發筆小橫財時再下手了。

一晃離開迪吧裝酷有兩三年了,朋友家收莊稼也難得去幫忙,擅長做紅鍋的成都朋友已經海歸,習慣了的那些瓶裝罐裝桶裝啤酒終於越喝越少氣氛,好在我趕巧及時發現了幾處有趣的酒吧,才得以換種花樣接著往下喝


一家是普林斯頓大學
附近的“狂歡”(Triumph)酒吧,這家的門臉很小,不怎麽起眼,我第一次摸去的時候,從它門首來回走了兩趟,愣是沒找著,等終於找到時,就發現了那小小門臉後麵的狹長走廊。走廊的牆上貼著各種精美圖片,登山的、漂流的,甚至有婚禮上的美麗新娘,而所有那些圖片,都跟Triumph釀酒公司有關,原來“狂歡”酒吧正是這家同名釀酒公司開設的,所以,等我在吧台前坐定下來,一抬頭瞧見幾隻碩大的釀酒鋼桶時,事情就變得理所當然起來。






“狂歡”酒吧的特色是一套7小杯各種不同風味的鮮釀生啤,直接從酒籠頭裏接:野花蜂蜜麥芽啤(Honey Wheat),琥珀黃啤(Amber Ale),德國皮爾斯呢
(German Pilsner),斯佩耳特小麥啤(Dinkel),孟加拉金青啤(Bengal Gold IPA),比利時白啤(Witbier)和英國老式特等苦啤(Extra Special Bitter)。說實話,以前在國內時隻知道啤酒就是Beer,到了美國才知道Beer隻是一個籠統的稱呼,什麽Ale, Lager, Lambic,Stout,Pilsner,Bitter,Weizen……說的居然都是啤酒,單看你按什麽分類了,反倒寫明Ginger Beer、Ginger Ale的,卻不是啤酒,而是薑汁汽水。

“狂歡”那7小杯,由淡漸烈,什麽風味的都沾到點兒了,跟酒保閑聊,說是不久還要增加另外兩個款呢 -- 帝國黑啤(Imperial Stout)和波西米亞啤(Bohemian Pilsner)。坐在我旁邊一位普大畢業生一聽就來了勁,他是特意從賓州開過來的,就為了重溫讀書時在“狂歡”吧台邊按次序品嚐小杯套啤的快樂往事……“那時候我每周至少來喝兩次,以後一套9小杯時,那可怎麽都得再來試試”,他說。


對了,“狂歡”的小杯生啤,每杯隻有5盎司,非常符合眼下流行的簡約運動。最近英國的酒吧正
引進一種“三分之一品脫”(Third-of-pint)酒杯,這種新
式啤酒杯在三分之一品脫的位置刻上一條線,啤酒就倒至此刻度,據說這樣可以使人們“更負責任”、更理性地嚐試新款啤酒,還特受年輕女性歡迎。“傳統真麥啤酒運動”(Campaign for Real Ale)2006年8月1號在倫敦厄爾斯考特展覽中心(Earls Court)舉辦的英國啤酒節上,已啟用了這種新式啤酒杯。要我看,幹脆,直接換上“狂歡”酒吧的四分之一品脫(5 Oz.=1/4 Pint)酒杯得了,反正是品嚐嘛5盎司鮮啤已經足夠讓人決定接下去該點哪種啤酒,就著菜單上誘人的魷魚卷、油炸山羊奶酪、塔斯卡尼小披薩……喝出別樣風味兒來了。


真正的酒徒,也許有沒有佐酒小菜都不重要。但我肯定不是,因為我會覺得頂著一天烈日,站在曼哈頓橋下的水街,一邊冰凍的新加坡虎牌啤酒(Tiger),一邊手擎半隻加了蒜茸、牛油調料的噴香椒辣蟹啃嚼時,是一種莫大的刺激和
享受。而去布魯克林的酒吧呢,我也不會忘了在點“布魯克林拉格”(Brooklyn Lager)的同時,要上一份剛剛好的牛排。如果想吃得清淡些,那麽配一盤西紅柿打底的意麵也不錯。

19世紀的
紐約布魯克林曾是一個釀酒中心,鼎盛時10個街區竟能數出11家釀酒作坊,後來的衰退估計跟紐約曾經禁酒有關。到布魯克林酒吧逛,當然要喝當地土產的“布魯克林拉格”啦。有一個雨天跟一位朋友在那一帶玩,我們忘了帶傘,在零星雨點中走累了,就隨便進了一家小酒吧。一看酒水單,除了“布魯克林拉格”,還有牙買加、墨西哥、比利時、荷蘭產的各種“拉格”(Lager,底層發酵的窖藏啤酒,起源於德國,從德語lagern[貯藏]一詞而來)家族的,也算是跟Lager耗上了,害我們對視一眼後,便有默契地偷樂了個人仰馬翻。

都說啤酒平凡,是極普通的大眾飲品,不過當我坐在紐約下東城
“密克掃利”愛爾蘭啤酒屋(McSorley's Old Ale House)的圓桌旁,跟周圍不認識的人們隨意聊
著天、大口喝著愛爾啤酒時,“文化”、“曆史”、“古老”一類厚重的詞兒卻止不住地冒了出來。


“密克掃利”就像一間被海盜遺忘的藏寶秘室,四周的牆上掛滿了有年頭有來曆的老照片,雕花包銅角的黑漆箱櫃夢一般魘伏在昏黃的馬燈下,地板上的
鋸木屑還像最初那樣時刻準備化解煙灰和小狗的惡作劇,我甚至看見幾根許願骨,在積滿灰塵的房梁上,等著它們出海遠航的主人回來認領……這家神話似的啤酒屋據說是全美最老的(指連續營業時間)酒吧,從1854年開始就一直待在了現在這個位置。


我的一位紐約通朋友,無意中提起“密克掃利”直到1970年,才開始對女性開放,原因是之前沒有女廁所。這個聽上去像借口的理由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於是就挑了個安靜而明麗的周日午後,慕名前去,聽到了許多新奇的故事,什麽當年的亞伯拉罕·林肯,在庫柏學院(Cooper Union)演講完後,曾順道走進“密克掃利”喝了兩杯,而遠至肯尼迪總統,近到克林頓總統,他們在那兒喝到的酒,跟無論哪天的我們喝到的,完全一樣,因為“密克掃利”152年來始終堅持隻出售店裏自釀的深淡兩款愛爾蘭麥啤。

不過我對
惠特曼(Walt Whitman)更感興趣,當年的惠特曼常去“密克掃利”坐坐
、同朋友敘談,我突然了悟過來,明白了為什麽紐約在惠特曼的詩裏像一艘船。船長、波濤、大海吐著白沫……跟船有關的這種種意象,說不定正是他坐在酒吧裏一杯杯喝著愛爾蘭啤酒時聯想到的呢。

遺憾的是“密克掃利”沒有瓶裝啤酒出售,不然我的啤酒瓶蓋收藏中,又會多出一件有意思的紀念品。我把搜羅到的瓶蓋兒一個一個排開,嗨,看起來我的收藏委實平常,沒有什麽珍品,隻有一枚科羅娜(Corona)瓶蓋,讓我眼睛一亮,倒不是這種科羅娜啤酒有多貴重難得,而是那隻瓶蓋,來自一個禁止喝酒的公園,可惜我筆拙,內中的種種禁忌情節,卻是無法一一道明。

末了我想起平生一次最神奇的喝啤酒經曆,是在某個夜市,跟一位平時遙不可及的朋友,要了一箱台灣啤酒,開懷暢飲,邊喝邊聊。似乎隻是隨心所欲地說
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又似乎竟是討論了不少深具哲學意味的話題,比如,世人總是懷疑得多相信得少,我們要如何學會享受遺憾……可究竟說了些什麽?在哪處的夜市?是不是台灣啤酒?為什麽連一枚瓶蓋都沒留下來?我已經全都忘了……反正那一夜,我們真個喝得一馬平川、了無遺憾。

真的,一不留神,記憶已不複清晰,那些歡笑和爭吵,啤酒的白沫,盛夏的無盡風情,一聲聲歎息般的蟬唱,跟往事一起淡去。隻有那些夏日的模糊背影,轉過來轉過去,久久地不肯走遠……

又一個周末,我打電話給那個反對我集瓶蓋的損友:“走吧,咱們去你家旁邊的酒吧玩”。

“想喝酒了?好啊……”一聽去酒吧,他馬上想到了喝酒。

“不是,是讓你陪我去撿啤酒瓶蓋兒”。

“去你的!”他咆哮起來。

哈哈……我笑得跟連喝了“狂歡”酒吧7小杯後那樣的興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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