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迷五色,心空四象

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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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車》中的妖異情欲

(2009-05-06 13:26:24) 下一個


我們都在旅途,危機四伏的旅途。這樣的旅途延伸到現代,最直接的危機也許就是車禍了。

現實中的車禍往往是一場意外,可電影中的卻不是。

有些時候,導演還真招人嫉恨,他們得意地扮演著上帝的角色,隨心所欲安排人物命運。譬如那位墨西哥導演阿雷賈德羅﹒岡薩雷斯﹒伊納裏特,他就很享受在電影中製造惡性車禍。

先是在《愛情是狗娘 (Love's a Bitch)》(2000年戛納電影節影評人大獎,2000年東京影展競賽片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獎)裏,伊納裏特刻意策劃了一起車禍,車禍的直接結果,則是三段故事的主角,終於來了一次人際與狗際關係的糾結聚合:愛上了自己嫂子的男孩,帶愛犬參加鬥狗比賽,原想攢錢遠走高飛,從此和心上人過上幸福生活,想不到最後一次鬥狗,狗讓對頭打了一槍,自己又被追殺上了;美女原是名模,常常抱著寶貝狗上電視,和離開妻子的男友同居第一天發生車禍,愛犬又陷到家中地板下出不來;拾荒老人養著一群流浪犬,當年為了遠大抱負拋妻棄子參加遊擊隊,之後成為流浪漢兼職業殺手,年紀越大思女之情越深,卻因愧對女兒而無法麵對現實,直到那一天他在車禍現場撿到那隻奄奄一息的黑狗……。三組人馬就是通過導演預設的這一車禍接上頭、從而前前後後展開各自旅程的。



而在第76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大出風頭的《21克》(21 Grams)裏,伊納裏特又給了傑克一輛車。給傑克車的目的,是為了接下來的車毀人亡 — 傑克成為充滿罪孽感的肇事司機;克利斯蒂娜的丈夫和一對年幼女兒同時在車禍中喪生,她的世界瞬間崩塌;患有嚴重心髒病的保羅因為克利斯蒂娜丈夫的死重獲新生……可憐的傑克!這個依靠宗教信仰改過自新的男人,還真以為是上帝給了他那輛車呢。有了這場車禍,三個接近崩潰家庭的故事才得以展開。



兩部片子主旨不一,但結構手法實出一轍。當過電台DJ兼製作人的伊納裏特,運鏡方式很像拍攝劇情完整的MTV,從配樂到畫麵的律動閃回剪接,都相當獨特。而其為觀眾精心挖掘的蒙太奇敘事陷阱,則需要一個觸發器,一個扳機,這個扳機,就是影片中的車禍。等於說,你一觸及到車禍這個點,影片中的多條線索就一下子串接融通了,而千頭萬緒也就此流轉生發開去。可以肯定地說,沒有車禍,《愛情是狗娘》中冷靜的血腥和《21克》裏深層的思考就難以實現。難怪導演會接連來上兩部車禍片。

如果說,車禍在伊納裏特手裏是種結構需要的話,那到了戴維﹒克羅南伯格(David Cronenberg)的片中,車禍則成了故事的本身。



克羅南伯格導演的《撞車》(Crash),使車禍從意外轉向人為。人為車禍? 是的。一個"撞車俱樂部,一幫撞車愛好者,不是一般的飆車族撞著玩,而是瘋狂到嚴肅的有組織有思想的撞車,不撞徹底、不撞個你死我亡絕不算完。在常人眼裏,那根本就是個自殺俱樂部。可在那些人的撞車寶典裏,撞車是無法言喻的極端刺激,撞車是挑戰極限 的終極追求,撞車是保證活得有質量的生理、心理體驗,撞車是作為人的嗜好之極致,撞車是一次又一次的性高潮,撞車“不是摧毀,而是催生”……。

最典型的是影片中俱樂部的頭兒沃恩(Vaughan),他以汽車為家,每次做愛都在汽車裏,他精心設計沒有任何保護裝置的撞車表演,專門收集研究各類車禍資料,定期編排再現著名車禍的曆史場麵,在沃恩眼裏,最美的車是還能開得動、但已撞得千瘡百孔的有經曆的車,而那些鮮血直流的傷口、支離破碎的汽車殘骸,則都成了不可多得的藝術珍品。他在身上紋刻下盤旋道路般的預言刺青,然後,駕車在高速公路上左衝右撞,終於飛出立交橋護欄,幾乎垂直地插入橋下路過的大巴……。與其說沃恩變態,倒不如說他終於死於自己朝思暮想的極度快感。

電影攝影指導詹姆斯(James Ballard)和沃恩一幫子的結識,緣於一次車禍。隨後的接觸,使詹姆斯對撞車的感覺日漸癡迷,其妻凱瑟琳,一個原先對冰涼的飛機有著特殊興趣的女人,也一同加入進來,最終越演越烈,兩人陷入無法自拔的撞車高潮中。

有觀眾對影片中的種種妖異情欲不理解,男人與男人,女人與女人,不管是誰的男女之間,隨時上演著激烈的性愛戲碼,要多亂有多亂。像某次去洗車,詹姆斯坐在駕駛座上、凱瑟琳和沃恩在後座上凶猛作愛的場麵,如果不明白前因後果,的確有些難以接受。其實,克羅南伯格想表達的,無非是現代社會中,汽車這種有代表性的機械,已經逐漸成為人類肢體的延伸,片中刻意安排的那個雙腿裝了鋼鐵義肢的女孩,就是人異化為機械的明證。人類開始習慣於以車代步,所以汽車就慢慢成了人的腿。不難相信,要是能直接和汽車作愛,這些人肯定早幹了。性別和道德準則,在這裏是不存在的。其他人不過是完成自我與汽車之間交合融納的一種媒介,所以出現匪夷所思的性愛情節,也就不奇怪了。

這樣的《撞車》,令人懷念自行車還是交通工具的年代。那時我們也撞車(自行車),但大多數時候,撞了就撞了,生之旅途並不會就此中斷。可是現在的我們依賴於汽車,汽車快,所以相撞的機率也高。汽車貴,所以撞擊的代價也大。汽車龐大凶猛,所以撞出的毀滅程度也更可觀。

活著太悶,以致變態人人有份,差別隻在於變態的程度和方式。如果說撞車變態,那山穀蹦極、山路賽車、高空跳傘、徒手攀岩、高台跳水、地洞探險、滑板衝浪、定向越野、急速漂流……呢?隻能說,同為變態,撞車的冒險性更讓人歎為觀止吧。身體墜毀掉的同時,但願靈魂還在一路往上飛揚。



影片的末尾,詹姆斯和凱瑟琳有意在公路上展開了追逐、碰撞。最後凱瑟琳連車帶人翻下了山坡,詹姆斯衝過去,見凱瑟琳還有命在,兩人緊接著就在撞翻的車下作起愛來。然後是最後一句台詞,一句讓人毛骨悚然的台詞,“Maybe The Next One,Darling”(親愛的,也許下一次吧)。下一次,當然是指下一次更玩命的撞車。生或死不是問題,有沒有得到那種苦苦追尋的極端體驗才是關鍵。這種對活出自我的執著,這種以生命為代價的堅持,怎麽說,都已到了一種贏得敬意的境界了。

我們仍在旅途,風馳電掣,試著用極端的方式撞開平庸。生命不息,撞車不止,對極端快感的追求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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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5)
評論
酸豆汁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過耳風的評論:

老老年的呀,瞧你這忘性,嘿嘿嘿。當然,為了搏眼球,俺對標題略作了下修改,哈哈。
酸豆汁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愁胡的評論:

那假道學在哪個層級呢?:)
過耳風 回複 悄悄話 太牛了,啥時候寫的?俺沒印象啊
估計追求極端的同學年齡都是在中年以上,卡卡
愁胡 回複 悄悄話 活著太悶,以致變態人人有份,差別隻在於變態的程度和方式。

嗯,這是真的。在“正常”(0)與“反常”(100)之間,存在著各種層級,20還是正常,那麽40,50呢?事實上,絕對的0和100都是不存在的。變態是轉移壓力的唯一方式。就連道學家的“正心誠意”,為常人所不能為,也是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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