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湖

1

故鄉是一個問號
我們預先丟失的未來

扁舟從三百多年前出發
穿過湖穿過定更的鼓
穿過長堤清冷的影
童子在船頭煮酒
煮著有約不至的月色

鬆開手
柔櫓的節奏紆徐
鏡麵圓滿如灰燼
沒有風，飛鳥在圓滿之外
隱居，雪停在黃昏之前

2

快樂是一爐火，你坐在火邊
燒酒的童子偷偷打著嗬欠
怎樣的相對
雪霽之美從來無法言說

我們走後發生過什麽
小青和白娘子流落戲文
一段美人香，盡付流水
唯一的傘，湘妃竹骨
陪著斷橋
低唱阮郎歸

秀簾就要被揭開
油壁車輕，癡癡等
暗轉的檀香與冷意

3

霧淞凝在樹上
夜在湖裏
傷痛都在水麵以下

孤山顧盼梅開
天與雲與山與水
有些邊界模糊不清

突如其來的靜默
身陷萬馬千軍

天才沒有功夫出仕
或慢慢變老
酒終於燙好了
擊掌為歡，連浮三大白
童子咧嘴而笑

4

同時說出渡口的名字
那幾聲淺醉的長嘯
一半笑語溶進杯酒
一半凍結在虛空

嚴冬的情節毫無懸念
湖山之間最後一個閑人
童子被困意襲卷
水調數聲，何人聽聞

就在湖心亭別過吧
太多的典故，屏風與隔扇
水色薄籠竹裏寒煙，你啊
我從來都碰觸不到的岸

江南，偕隱，清波，永夜
隻是一些古老的詞匯
中間橫著漫漫遠道
綿綿雪殤

[瓷]

絕

[酸豆汁]

這首“雪湖”是明代張岱《湖心亭看雪》的讀後感。

我把張岱這篇飽含禪寂之境的空靈小品文附在下麵，跟大家分享：

崇禎五年十二月，餘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餘拿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中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餘，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餘同飲。餘強飲三大白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