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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美國

(2009-06-19 19:23:26) 下一個

       想想那時候膽兒可真大。雖然學了幾年英文,但也沒學好,尤其是聽和說都不行。即使是這樣,也沒打怵,說來美國就來了。甚至都沒在語言上好好準備一下。其實倒也是,想那麽多幹嗎?車到山前必有路。

      一九九一年四月五日我從中國北方的一個城市降落到洛杉磯。一切還算順利。隻是下飛機提行李後找飛往納什維爾的候機廳費了一些周折。因為候機廳在另一處,要過兩條馬路。好在當時年輕,拖兩件行李也不算事兒。真傻,當時怎麽沒想起來坐機場捷運或巴士呢?

      登機時,驗票的是個黑人,問我去哪裏,我回答說去納什維爾,他說:“納什維爾?漂亮的城市!”他這句話讓我高興了好一陣,腦海裏立刻浮現出在電影裏常見的鏡頭:整潔的街道上車水馬龍,街道兩邊高樓林立。

      飛機傍晚六點多到達納什維爾。一個黑人搬運工熱情地幫我把行李送到門口,我給了他一塊錢小費。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付小費。當時還覺得怪怪的。雖說是四月初,但已經很熱了,等在那裏接機的隻有我一人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接人的車一輛一輛開來,又一輛接一輛開走。很快,門前隻剩寥寥幾個人了。我不由得暗暗著急起來。旁邊一個人可能看出我著急的樣子,問我是不是在等人,我把要等的人的名字告訴她,她告訴我很快就回來,就進大廳了。不一會兒,我聽到大廳裏在廣播找接我的人的名字。大約十分鍾後,那人回來說,接你的人沒有來,又問我有沒有那人的電話號碼。我把電話號碼給了她,她又進到大廳裏。不一會,她出來告訴我說,接你的人已經離開家了,正在路上,很快就會到。當時還沒有手機,她一定是自己花錢打的公用電話,我竟然也沒想起付人家電話錢。

      很快,我的老板的車子就到了。雖然這之前我們通過幾次信,知道他是台灣人,但沒見過麵,要是今天,至少可以通過網絡視頻認識了。當我們握手寒暄時,我打量了一下我未來的老板:中等身材,白白淨淨,胖乎乎的,穿著一件體恤和一條短褲,腳上是一雙球鞋,和西裝革履的我形成鮮明的反差。他的這身打扮當時叫我很不舒服。我心裏掠過一絲不快,我覺得對我有點不禮貌,不管怎麽說,我也是個訪問學者,國內名牌大學的副教授呀。我是不會穿短褲和球鞋去接客人的。

      他一路上向我介紹路邊的建築和這個城市的概況,但我都沒有留下什麽印象,好像視覺衝擊把大腦給漂白了。車子很快駛進校園。路過一棟四層的紅色大樓時,他告訴我:“那就是我們的試驗樓,連個窗子也沒有,就像個大箱子。”我回答說:“很好看!”但我馬上意識到我這話是言不由衷。我又細看一眼,不錯,就是個四四方方的大盒子,哪裏好看!

      車子在一幢公寓大樓前停下來。這時天已經黑了。從樓裏跑出一個中國學生。老板告訴我他姓Z,是他的學生,他會幫我安排住處。小Z幫我卸下行李,我的老板便開車走了。

      小Z幫我把行李搬進樓。我的房間在八層,一室一廳。室內空空如也,唯一的一張床墊還是小曾事先幫我找來的。我想起臨行前同事大軍從美國寫信告訴我別忘帶手紙,當時我還不理解,看來他是受過沒有手紙之苦啊。

      小Z走後,我隨便吃了點隨身帶來的東西,點著一隻煙,坐在窗前,毫無睡意。外麵漆黑一片。幾十小時之前我還在中國,現在卻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了。我想著白天的經曆,想象著今後日子,心裏突然空蕩蕩的,往日的追求和夢想好像一下子掉進眼前的黑夜裏,深不見底。

      第二天,星期五,天剛剛亮就起來了。懷著好奇心,在校園裏轉了一圈。這是一所1876年創立的黑人醫學院,規模和我在國內所在的大學比起來小多了。校園裏看不到人。我又轉到校外。我信步沿著馬路邊上的人行道走下去。也看不到人,隻有一輛輛汽車不時疾馳而過。人行道是水泥鋪就的,在裂縫處長滿了野草。給人一種破落,衰敗的感覺。我一下又想起昨夜深不可測的黑夜,一個疑問浮現在腦海裏: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美國嗎?

      按照國內的習慣,我八點來到實驗室。實驗室的門還鎖著。我等了一個來鍾頭,小Z第一個到了。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實驗室的人習慣晚來晚走,有的人十點才來,直到晚上九十點鍾才離去。

      由於時差問題,星期六我又早早地醒了。我信步來到校園附近的居民住宅區。這裏住的全是黑人,有些就在這所大學工作。小區裏的房子都不大,占地麵積多在100-150平米左右,但是都很整齊幹淨。門前的草坪和樹木都剪得整整齊齊,門口擺著一盆盆鮮花,五彩繽紛,賞心悅目。這樣的住宅區,我過去在國內還從來沒有見過。

       我轉了一圈沒見到個人影,到處都是靜悄悄的。我決定步行到市中心,也就是美國人說的Downtown。當時有九點半了吧,一路上還是見不到人。碰到一個年輕黑人管我要香煙,我拿出幾支給了他,他送我一個打火機。他接過煙,把煙掖到襪腰兒裏。我想,嘿,這倒是個好辦法,免得放到口袋裏被折了。繼續前行,還是荒草萋萋的人行道,我有些猶豫起來:這次碰到個要煙的,下次會不會碰到個要錢的呢?返回去,是我已經熟悉的一切;往前,充滿未知和風險……

      進了Downtown 就好像來到了另外的一個世界。這裏高樓林立,店鋪一家挨一家。也是靜悄悄的,偶爾一兩個人影在前麵的十字路口閃過。我心裏還真有點害怕,感到陰森森的,好像自己在探險。在中國,就是後半夜裏人也比這多啊。我仿佛又看到了我家附近的夜市的闌珊燈火,又聽到了小販的叫賣聲,又聞到了烤羊肉串的香味。

      現在想來,其實也不奇怪。那是九一年,改革開放還沒多久,中美間的相互了解還不很多, 象我這樣的出國人員對美國知之甚少。我出國前到北京去集訓,就連國家教委負責留學工作的人還對我們講:“出國一定要穿得體麵些。我就遇見過一個留學生,穿條牛仔褲,破得還帶個大洞。就是在我們國內的窮地方也沒人穿這樣的褲子了,這不是給我們國家丟臉嗎?”到美國後我才知道,這種商家特意生產的“破褲子”在美國正時髦,比不帶洞的褲子還要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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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銘 回複 悄悄話 很真實,我也是九一年來的,也在機場等了幾個小時,感覺差不多。那時候中國人為了省錢,接人寧可晚來,也不早來,省了機場停車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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