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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水墨
朱振庚
以水墨畫來看,作為藝術風格,可以有繁有簡。但即使是“繁體”水墨,也要講究用筆恰到好處,也應該是:一筆兩筆不嫌少,千筆萬筆不嫌多。
水墨人物畫,意在先,筆在後,亦可筆在先、意在後。總之,筆筆寫意。在規矩處見活潑,生動處見力度,磅礴處見嚴謹。得意而不忘形。時至今日,水墨人物畫又見“擴張者”、“自由者”,均操練得法,生動沉著,活活潑潑,大有可為。祖宗圈地之外,另有廣闊天地供馳騁。
《菩薩造像》紙本重彩 36.5cmx33.3cm 2008年
中國畫傳統源遠流長,如長江後浪推前浪,奔湧不息,滾滾向前。創造中生出保守,保守中生出創造。人役筆墨,當為筆墨之正道、活道;人役於筆墨,則筆墨死矣。“天能授人以畫,不能授人以變。”大知有大得,小知有小得。筆墨為誰用,又如何用?洋為中用還是古為今用?俗為雅用還是舊為新用?或棄為不用,自生新法?天下畫人,天分不同,各得其所,而成功在於本人。
筆墨之用,寧拙勿巧,寧厚勿薄,寧重勿輕,寧大勿小,寧遲勿速……不僅是對筆墨的要求,從中還折射出畫者的人品格調。
藝術中的“生”味,並非生硬之生。畫論中有“熟中求生、生中求熟“之說,即作畫要求熟練,更要在熟練中求生、拙。如果沒有這個追求,往往會出現人們所貶的“滑”、“飄”、“輕”、“油”等。
古人說,人格不高,用筆無法。這裏的法不是指技法的法,是指作品的格調、人品與氣度的統一。
《三十年代》 34cmx46cm 2008年
在訓練中國畫造型的課堂上,要扭轉學生長期摳體麵素描造成的負麵影響,有效的辦法就是讓學生用線描畫石膏:不畫體麵,剔除光影,隻畫結構。這叫“解鈴還須係鈴人”。如潘天壽先生所講的“洗臉”,學會洗臉了,進而要求生動性,有取舍,有綜合,講神情,學會誇張和變形。
有人講的是一回事,畫的又是另一回事:要聽其言,更要觀其畫。畫家讀書是為了增長學問、開闊眼界,提高對繪畫實踐的認識;它反過來使畫家的畫畫得更好。於學問中獲取畫之修養,求得更高層次的品位,這叫讀書活。活的東西利於開竅,靈感自會鮮活自由地往來於思路之中,手頭之上,並促使畫家達到心手相應,曲盡其妙,“寄妙理於豪放之外”的境界。
《伏劍之神》 50cmx34cm 2007年
麵對客觀對象,首先要把它納入“筆墨結構”的規範來思考,變自然形態為藝術狀態,變自然結構為藝術結構。
畫前的衝動欲,謂之“情”,它比金子還珍貴。畫者順意隨情,隨機應變,作品往往能於應情中絕處逢生。而程式不應該是一種死的模式,由於情的介入,程式被隨情調度,從而獲得一種內在的生命力。一旦進入情蘊於內而發於外的“程式”之中,就已無多少畫理可講,對是對,錯也是對,情在則理在。
《群像》 34cmx34cm 2008年
畫家一旦形成一種風格,便想守住這風格,但守的結果是為習氣所囿,落入自家的俗套。《易》曰:“天行鍵,君子以自強不息。”大風格者為風格之變革者。
用色有可為可不為,可為者“色用其色”,可不為者“色色其所不色”。前者畫顏色,後者講色之化、色之味、色之調。
工筆立格,得妙者上,平道直出一目了然者下,得神味醉人者上,盡塗飾之工以為能者下。
抽象妙為體,無妙則無象,無象可抽,算不得抽象。西方抽象在表象,東方抽象在裏象,西方有象而抽象,東方有妙而抽象。
《傳說》 138cmx34cm 2010年
畫不以新舊別,隻在一個“好”字上。“好”包括舊也包括新。
現代人畫現代畫,是相對傳統言現代,知傳統而為現代。“知舊知新,推陳出新”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今日畫壇,功利俗深,駁雜其心,假言語多、真言語少,有幾人得幾日閑畫自己心中想畫的東西?
《白駒千裏》 46cmx34cm 2007年
中國文人畫之精神高棲於筆墨之中,中國繪畫之大精神則釋然於寧定而永恒,大化而無窮之中。
創新與傳統之爭,可謂老生常談,盛衰交替,此一時,彼一時。從高遠處看,當殊途同歸。新舊無高下,好壞有區分,如同植物有根深偃實者,亦有根淺招搖者。為藝者貴獨立性情,不趨時附尚,一個時代出那麽幾個熱鬧人,不看他表象的紅火,就看他是否視藝術以生命,誠藝術以性情,有沒有獨立的人格,獨到的藝術 。
中國畫之現代化在現代之中,亦在傳統之中,要善於挖掘、消化和吸收,醒於發現和改造,在本真自然中敏感和生發。
《城市》 234cmx46cm 2008年
中國畫的教學除有書法、白描還不夠,還應當有自己的“現代造型法”,建立自己民族的素描體係,重視筆墨更要講究“筆性”,講究線條的質量、美感,講究線、形的透裏默契,刃剖自如。
藝術的真實是一種生命感受的真實,一種主觀的真實,這種真實沒有“教育”的痕跡,是動態的,是活的。生動活潑的藝術生命力不可能於事先規定的框框之內。天高任鳥飛,籠子裏是養不出好“鳳凰”的。
離習見於精神自性中發篁其能力,進行創造性勞動,在“內心之內,外在之外”化之感動,產生新果。
《佳麗圖》 138cmx34cm 2011年
要掌握技巧,技巧是本錢,好的畫讓人看不出技巧,忘其技巧。
一幅好作品展現的是筆痕走過之過程而非大功告成之結果。凡高是這樣,徐渭是這樣,黃賓虹也是這樣。前者具有惺惺然活潑之靈魂,後者則是靈魂靜止之告白。
靈魂出竅、大刀闊斧的敏感和創造,從傳統中走出來的麵目全非,自然而不造作,新奇依然樸實,本時代尚無一人可出及。
《日本人》46cmx34cm 2008年
不變易為虎,焉知取虎子之自然,不入傳統,焉知“現代”之真偽?
萬法無定,得其法而不住法。
化腐朽為新奇,庶品“由我而興,從新而有”,是為妙用。
藝術當於自性中一步一步進行,自然順應,待之轉化,待之突變,激化靈感而獲真美。
朱振庚(1939—2012),1939年生於徐州,祖籍天津。 1980年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係研究生班,湖北省美協中國畫藝委會副主任,華中師範大學美術係教授。長期從事中國畫教學和現代重彩畫的創作和研究。中國當代具有代表性的水墨人物畫家。
藝術糧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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