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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碎憶 --- 我演“戴碧蓉”

(2008-11-03 11:13:13) 下一個


      今年春節的時候回國探母,非常想圓的一個心願就是想見見我的小學老師黃LM,三十多年沒見了,不敢說她是否還記得我,可在我的心目中,這位充滿活力的我們當年QS小學的大隊輔導員卻是我永遠感懷的人生良師。當我聽說她已經離開了QS小學,而我又無法聯係到她時,我是帶著一份惆悵的心情回到美國的。後來,我姐姐從越洋電話裏告訴我,她看到黃老師寫的一篇校慶回憶文章裏提到我們當年演的節目,我就去QS小學的網上瀏覽了一下,在那裏,我赫然發現她的照片!透過歲月的風霜,從她那眉宇間的英氣中,我看到的她還是風貌依然,青春猶在!我驚喜,四十年前的至深印象居然還能這樣清晰地躍然眼前。。。
      我很幸運,童年求學的路上有過這樣一位敬業的老師,也因此有了許多甜蜜的回憶。我,就是黃老師回憶文章裏得一等獎的自編詩朗誦《小英雄—戴碧蓉》中的領誦者“戴碧蓉”,那是她給予我童年自信的一次難忘經曆。
      我讀小學時是文革初期。我那時住在南方一所叫ZD的大學家屬區,ZD座落在市郊,除一麵臨山以外,周圍全是田野。QS小學就建在田野中間。大學附近有四個生產大隊。QS小學的主體是ZD子女,其次就是這四個生產大隊的農民子弟。記得我們進小學時要填一張表,裏麵有一項是家庭成份,老師告訴我們可填父母之一的職業,因我父親經常出差,填表自然得谘詢母親。那時剛興家庭成份的概念,許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成分應該算什麽。我母親是ZD大學教師,人們一般稱在ZD工作的人為 “ZD教職員工”,但我母親當時被調到係裏幹行政工作,並沒有教課。我母親是個非常誠實的人,看著這職業就不知道該怎麽填了。她在念叨了“教職員工”幾遍之後,說,“我現在不算教師,不算工人,那就隻能算職員了。”,於是“教職員工”的中間兩個字“職員”就成了我的家庭成份。沒想到,這個成份居然使我淪為了“三等公民”。文革中對學生家庭成份特別敏感,“職員”很容易被認為是舊社會的銀行職員,或舊政府的公務員之類,大概比資本家稍好一口氣。如果那時老師對家庭成分不好的學生好一點的話,很容易被人說成是“階級立場有問題”。有些老師為避免麻煩,就“寧左勿右”。那時,我們班凡是由老師推舉的班幹部或榮譽之類的好事,都毫無例外地屬於“貧下中農”子女。
      比如說,進文宣隊,就是由班主任挑選或者由高年級的隊員挑選,班裏有不少同學都是文宣隊員,屬於“二等公民”的教師子女有哥哥姐姐鄰居是高年級隊員的也有機會入選,剩下的不是家庭成份有問題的人,就是表現有問題的人了,而沒能入選文宣隊的人也因此被參加文宣隊的人看不起。當成績優秀,表現良好的我發現自己屬於剩下的人時,心裏的自卑就不言而喻了。好在“壞”景不長,當時在QS小學擔任大隊輔導員的年輕教師黃LM,就似乎不在乎這一套,在她那裏,才能和表現是她挑選學生的標準。她的這種價值取向不僅鼓勵了學生積極進取,而且,也漸漸營造了一種學生間平等相待的公平環境,使得派性嚴重,”成份論”猖獗的文革社會風氣對學生的影響大為減少。當時的QS小學是全市風氣最純樸的一所學校,對這一點我深有體會,因為後來我參加過市裏的故事巡講團,去過許多學校,也參加過區運動會,接觸過許多其他學校的學生,我有親身比較。
      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參加“戴碧蓉”表演的經過。
      那天,有個男孩通知我去見黃老師,我的班主任姓王,用我們當地話說這兩個字“黃”“王”,聽起來是一樣的。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的直覺就是黃老師叫我。我就去找她了,一直找到文宣隊排練的教室,不想被幾個學生不友好地堵在門口,
      “我們文宣隊開會,你來幹什麽?”,說話的人一臉的牛氣。
      “黃老師叫我.”
      “哪個黃老師呀?你搞錯了吧?該不是你們班的王老師吧?”幾個人開始嘻笑,仿佛在嘲笑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
       我真懊悔沒有把“黃”“王”問清。正在我尷尬地準備逃走時,黃老師來了,一句“是我找她。”就把那幫學生悶了。黃老師濃眉大眼,在學生中頗有威嚴。
      參加會的有同年級的,也有高年級的,老師讓大家輪流朗讀一段課文,然後開始挑選讀得好的學生。老師報名字,讓大家舉手表決。我的名字被第一個叫到。誰想到,還沒有等表決,有個學生就叫了起來,“她不應該被選上!”
      “為什麽?” 黃老師問。
      “她不是文宣隊的!”
       所有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那一霎那,自尊心頗強的我臉上一陣發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黃老師瞪了那學生一眼,那學生趕緊改口,“她的聲音像男伢兒。”
       黃老師笑了,對大家說,“她不是文宣隊的,可是她都敢在大家麵前讀得最響,我們是不是都應該向她學習?”
       表決時我沒敢抬頭,但我偷偷地瞄了一眼剛才有異議的學生,發現他也舉了手。會後,老師把我單獨留下,問我有沒有“戴碧蓉”的書,“戴碧蓉”是當時救火車被壓斷一條手臂的小英雄,我家裏的一本故事集裏確實有一篇她的故事,我讀過很多遍了。記得那天我是以跑步的速度回家取書的。
       第二次開會的時候,我才知道挑選出來的人是要參加一個詩朗誦表演節目,而節目的本子就是黃老師自己編寫的《小英雄—戴碧蓉》。黃老師讓我擔任女領誦,戴碧蓉自白的段落都由我朗誦表演。男領誦是比我高一級的張姓同學,主要負責旁白部分。在我們的後麵還有一排學生,這是一個集體詩朗誦節目。
       黃老師傾注了心血,排練得非常認真,她對我的普通話的發音,語調的把握一個字一個字地糾正,一句一句的調整,連動作都手把手指教。在敬業認真的她麵前,“挨罵”肯定是免不了的。一句“火車來了!”,由三個小朋友分別念,要求一個比一個叫得急,我是最後一位。幾次練下來,她都嫌我叫得不及前麵兩位急,嘿,把她給急的!
       我們的節目後來不僅得到市一等獎,而且成了市裏區裏各種重要會議的開場白。什麽黨代會啦,團代會啦,毛選積極分子代表大會啦,開幕式的第一個節目,且唯一的文藝節目就是我們這個詩朗誦,使我有機會將市裏各大會堂影院的後台都熟了個遍。我們還去過電台錄音。我們的節目在市廣播節目中播出。
       我對這個節目印象深刻,不隻是因為我在節目中擔任過主角,更因為我被這個主角穿的粉紅色涼鞋搞得個“慘”。因為那時為各種會議演出,演出的通知常常非常突然。說走就得走,有時連回家的時間也沒有。為有備無患,老師要求我們每天都把演出服裝帶去學校。可是拖三拉四的我哪裏記得住呀?常常睡懶覺起遲了,連上學的書包都還來不及背呢!那時的書包可不像現在的那麽大,鞋呀衣呀什麽的是塞不進去的,因此,我常常忘記帶服裝。要演出了,怎麽辦?衣服褲子還好說,白襯衣,藍長褲,我們平時就穿這些,即使自己那天沒穿,從其她同學身上也能換一件對付。就是這個粉紅色涼鞋煩人哪,沒處借。文革時期,女孩子平時是不敢穿粉紅涼鞋的。每到這個時候,我都要急出一身冷汗!我知道認真的黃老師是絕對不會對我網開一麵的,事實上,她對我比對別的學生要求得更嚴,如果主角可以隨便違規,那她還能怎麽要求別的學生呢?好在那時公共汽車的班次沒那麽多,等車要等很長時間,而學校,家,車站的距離都不太遠。我常常利用這個機會,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回家取鞋,又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去車站,很幸運,還一次沒誤過汽車。我後來得過百米賽跑冠軍,也得過長跑冠軍,嗬嗬,大概就是這麽練出的。有幾次,更驚險。那是因為我忘帶了家裏的鑰匙,而家裏又沒有人,進不去。我家住二樓,窗子根本夠不到。怎麽辦呢?感謝老天,給了我應變的能力。我家的後陽台和鄰居家的陽台是連著的,中間隔一堵牆,鄰居家有一位老媽媽,平常都在家。我家有隻母雞挺聰明的,要下蛋時見進不了房門,就會從鄰居家進門,再從鄰居家的陽台飛進我家陽台,陽台連著廚房,平時是不鎖門的。我從母雞那裏得到啟發,也試著從鄰居家的陽台爬進我家陽台,居然成功了!嘿嘿!我的母雞“師傅”就這樣教了我一招挺實用的“穿牆越壁”功夫!
       這種冒險當然是不敢告訴老媽的,但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訴她。有一次,我們得在中午前出發,老師讓我們提前放學回家吃飯。我家是在ZD教工食堂搭夥,這麽早,不要說媽媽沒下班,連食堂也沒開門呢!怎麽辦?ZD校門口有個麵館,可以吃麵去!可是沒錢哪。我就在家裏翻箱倒櫃,總算找到10個硬幣------一毛錢。那時候,一碗陽春麵就隻需要一毛錢。我就喜滋滋地去買麵了,好不容易排到了隊,遞進錢後,那收錢的老師傅卻說要一毛一一碗,問為什麽,他說你沒看布告嗎?現在麵改用漂白富強粉了,所以要多加一分錢。我傻眼了,就差這麽一分錢我就得挨餓了。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際,幸好旁邊一位叔叔遞過來一分錢,使我買得了那碗麵。我將這件事說我媽聽時,她樂了,說,真是“一分錢難倒一個英雄漢”哪!順便教育教育我,以後要向那位叔叔學習,能幫助人時就盡量幫一把。當然,那以後,家裏抽屜裏的零錢也多了起來。
       我長大後還好幾次被急著找涼鞋找零錢的夢驚醒,我想,小學時的這次演出大概在我的潛意識裏根深蒂固了。
       我到小學高年級後,黃老師又給低年級的小朋友排練了一個《心紅苗壯》的舞蹈。她把我叫去當她的助手,負責管理小朋友的服裝和道具。那節目也是演得挺成功的。那時候,她要給這麽多小朋友化妝,有時怕來不及,也教我怎麽化妝。我大學畢業後在一家研究所工作,中間被抽去省輕工廳工作過一段時間,省輕工廳工會組織過一次全係統的文藝會演,記得我當時給一位演獨奏的造紙工人化了個淺妝,那位沉默寡言,一臉冷峻的年輕人一句話也不說,也不正眼看我。我尋思他一定是對要化妝不滿。沒想到,演出結束後,他突然叫住了我,說,“你知道,你剛才給我化妝時,我想到了什麽嗎?我想到了小時候媽媽給我洗臉時的感覺,想到了我小學時的老師給我化妝時的感覺,我已經有好多好多年沒有體驗到這種感覺了。”說這些時,他的眼睛紅了,聲音也哽咽了,一霎那,我的眼睛也熱了,因為我也想到了我小學時的黃老師,還有我中學時的吳老師,心中也湧起了被她們化妝時的那種感覺,那真是一種無以言表的感覺嗬!那溫暖的手在你臉上的輕輕撫摸,那近距離端詳的專注眼神,那微笑裏浸潤的母親般的慈愛,那從靈魂深處傳導給你的執著和認真,才真正是在我們潛意識裏根深蒂固了呀!
       是啊,一生難忘,我們童年的夢想,童年的經曆,童年的感覺!       
       是啊,一生難忘,我們童年的老師,童年的母校,童年的啟導!
       也許,當黃老師看到我這篇回憶時,也能體會到她的學生心靈深處那根深蒂固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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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一片冰心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好,tianduan114。讀來十分親切。
看來,給人以自信是使人終身受益和令人難忘的。
楓丹白露 回複 悄悄話 喜歡,很平實耐讀的文章。
tianduan114 回複 悄悄話 謝謝一民賞讀!我一直在做思想鬥爭,要不要寫寫文章。寫文章太化時間,不如寫詩快。唉,人懶,筆頭差,打字又特慢,跟不上思路啊。如果你們喜歡看文章,我得要上岸一些日子,整理一下腦子裏的那些爛草。
宋一民 回複 悄悄話 很好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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