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頭鷹001
端起的酒 喝半杯 餘下的在斟酌中回味
九月三十日, 是湯飛凡老先生五十周年忌日。本來想寫點東西, 寥表紀念, 隻因為雜事一堆, 慣性疲憊,錯過了時日, 今天補交了。
如果有人問我, 誰是當代中國最偉大的科學家? 我一定說是湯飛凡。
他首次分離出沙眼衣原體,無可爭辯地結束了半個多世紀關於沙眼病原的爭論。他是迄今為止發現重要病原體, 並開辟了一個研究領域的唯一的中國科學家。為了尊重湯飛凡為人類做出的貢獻，國際上把沙眼病毒稱為“湯氏病毒”。1970年，國際上將沙眼病毒和其他幾種介於病毒和細菌之間的、對抗菌素敏感的微生物命名為衣原體，湯飛凡被稱為“衣原體之父”。
1897年7月23日, 湯飛凡出生於湖南醴陵。湯家在當地是個旺族，到湯飛凡出生時家道已中落。啟蒙後,父親送他就讀於何家私塾。
當時, 何家私塾由年輕博學的何少爺打理。何少爺可謂是慧眼識珠, 對年幼的湯飛凡鍾愛有加, 譽之為天下英才。 一心想要湯飛凡乘龍, 隻可惜何家的三千金都尚年幼。何少爺後來想出一招，向湯家提出先訂婚, 將三千金中的一個許配給湯飛凡，至於是三千金中的哪一個, 等她們長大後, 由湯飛凡自己挑。這一位何少爺不是別人, 就是後來投筆從戎, 成為湖南一代霸主, 官至民國政府行政院長, 大名鼎鼎的何鍵。
湯飛凡從湘雅醫學院畢業時, 已經二十有四。此時何鍵已為湘軍團長，見湯飛凡畢業，向湯家重新提親。湯飛凡在何家三千金中選中15歲的二小姐何璉。湯飛凡與何璉成親後，一起到了美國哈佛大學醫學院深造。
據說何小姐很給丈夫麵子, 由於自己比湯飛凡高出一個頭，出行時一定後退兩步，讓丈夫可以在前麵昂首挺胸地，給人一種威嚴地, 豪邁地走路。
湯飛凡學習期滿, 收到了他的老師, 早年畢業於耶魯醫學院, 此時為中央大學醫學院院長的顏福慶先生的一封信:
“中國人自己的醫學院需要你, 這裏不能給你榮華富貴 也不能成名成家, 但可以提供一個為你的同胞服務的機會。 “
1929年春，湯飛凡攜夫人歸上海，任中央大學醫學院(上海醫學院)細菌係副教授, 教授。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 , 時任國民政府衛生署長的顏福慶鑒於戰爭期間瘟疫猖獗，請湯飛凡重建中央防疫處。湯飛凡看中了昆明西山滇池外一塊地方，不料被地方惡霸把持，先是不給，後來在高官的協調之下鬆了口，以為讀書人好欺負，獅子大開口高出市價十倍。湯飛凡是誰? 何鍵的女婿! 雲南王龍雲一句話，硬是以市價的五分之一要下了這塊地。
為了支持丈夫, 湯夫人帶領眾家屬，養豬養雞、種菜種花，除了自己用，每周日防疫處安排一條小船，滿載自力更生的產品，到昆明市場銷售。職工們在戰亂中能安居，防疫處的業務得以恢複。
前方的負傷將士正在因為傷口發炎而死去，後方的民眾因為疾病流行而喪生。湯飛凡要生產國產青黴素! 自弗萊明發現青黴素後，1941年發表了提純方法，但具體生產工藝屬於軍事機密。更重要的是，青黴素高產的菌種菌株如稀世珍寶，外人根本無法拿到。
在湯飛凡的感召下，防疫處上上下下尋黴，終於有一天，發現盧錦漢的皮鞋上有一團綠毛，拿到實驗室，從中分離出一株能產生青黴素的菌種。它被用於國產青黴素的生產, 多少抗日將士因為它起死回生，多少中國人因為它度過難關。一隻普普通通的舊皮鞋，做著不普通的事業。要是盧錦漢的舊皮鞋不長綠毛, 將是中國現代生物製品業多大的損失啊
1942年，在中國戰場作戰的盟軍中發現天花病例。當時盟軍所用疫苗均運自英美，唯獨牛痘苗因無法長途運輸，所以就近采用印度的疫苗。事情發生後，盟軍對印度的痘苗失去信心。盟軍派專人考察遠在昆明的中央防疫處，給予很高的評價。防疫處檢定室被選為美軍指定臨床化驗室。盟軍決定，不僅牛痘苗采用中國天壇株，而且其他疫苗和血清也不再越洋運來，改由防疫處供應。
抗戰勝利後, 防疫處遷往北京，建立了中國第一個抗生素生產車間，命名為抗生素研究室。這個室後來發展成為中國醫學科學院抗生素研究所。
1948年11月遼瀋戰役結束，衛生署電令湯飛凡南遷。心灰意冷的湯飛凡離開北京來到上海租界，決定接受哈佛的聘請，舉家移居美國。時間已經是1949年4月5日，解放軍的百萬雄師就要橫渡長江，湯家的大件行李已經運往香港，幾個小時後全家飛往紐約。夜不能寐的湯飛凡最後一次巡視各個房間，走到書房時，湯飛凡突然改變了主意: 留下來。
北平解放後，華北軍區命令保護湯飛凡住宅，防疫處一切保持原狀。
上海解放後，上海軍管會安排湯飛凡乘平滬線修複通車的第一班火車回到北平。
1950年防疫處改名為中央政府衛生部生物製品研究所，湯飛凡任所長。1951年兼任新成立的中央生物製品檢定所所長。
根據湯飛凡等專家的建議，衛生部在全國範圍內普遍種痘，生物製品檢定所承擔了牛痘苗的生產任務，經過十幾年的努力，中國於1961年消滅了天花，比全球消滅天花早16年。
1954年，湯飛凡又恢複了因戰而中斷了近20年的沙眼病毒研究，為了進一步確定所分離的病毒就是沙眼病原體，1958年元旦，湯飛凡將沙眼病毒滴入自己的眼睛，造成沙眼。20多年的心願終於實現，湯飛凡成為世界上發現重要病原體的第一個中國人，也是迄今為止的唯一一個中國人。
1958年9月，拔白旗開始了。生物製品所要拔掉湯飛凡這麵大白旗。
湯飛凡第一天是資產階級學術權威、插在社會主義陣地上的一麵大白旗，第二天就升級為民族敗類、國民黨反對派的忠實走狗、美國特務、國際間諜。
1958年9月30日晨，湯飛凡自盡, 年61歲。
中國永遠失去了上天賜予中華民族的，百年不遇的國之瑰寶。
沒有通知親友，沒有舉行葬禮，何璉一個人伴隨遺體火化，悄悄地捧回骨灰，放在自己的臥室。為奪回本應屬於自己丈夫的成果和名譽, 求一個公正, 何璉又進行了幾十年的艱苦不懈的抗爭。
曾經與世界先進水平並駕齊驅的中國衛生防疫係統自毀長城，每況愈下。一場“非典”肆虐了大半個中國，中國的防疫係統“笨拙無力”，令人哭笑不得的荒唐診斷, 讓人目瞪口呆的實驗室感染, 那些繼承者們何以麵對湯飛凡的在天之靈？ 難怪衛生係統一位老專家禁不住歎息道：“湯飛凡若在，何至於此？”
當馬歇爾和沃倫因為發現胃潰瘍的病原體---幽門螺杆菌，而獲得2005年諾貝爾獎時, 我們做何感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