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時候,是個秋天。那天,秋風從山澗吹過來,將她的頭發撫摸了好一陣,讓她不知道是幸福還是興奮。她知道,他離開得正是時候。
之所以沒有絲毫依戀,是因為山上的菊花已經開始枯萎了。而河邊的梅花依舊是幹枯的枝子。沒有花的季節,他是多餘的。
自然,還因為他沒有留下一句離別祝福。他走得非常徹底。似乎就不曾在這裏存在過,似乎對她沒有任何記憶。
好在雪來的很早,他的足跡被埋藏得毫無蹤跡。就像蒙古人在汗王安葬的草原上用萬馬踏過的墓地,所有過去的氣息要不就深埋在不可定位的地裏,要不就被馬蹄踢到遙遠的空中。即使偶爾她在腦際閃現一點他的影子,也隻能讓她有興趣看看茫茫無際的雪原。就是他真的還在,也早被稀釋成無法測定的濃度了。
整個冬天,她過得十分愜意。有源源不斷的故事在她身邊如祥雲般升起。
即使到了殘雪消融,山河泛綠,他到底在哪條道路上消失,已經不能成為她思考的題目了。
春天到了,她來到荒野。軟軟的青草撫摸著她的赤腳,被陽光曬暖的潮濕忽然讓她想起什麽來。
已經是個久遠的故事了,那年的春天她也是獨自一人來到這荒原。風和日麗,走在絨毯般的草地上,她卻將雙腳封在一雙結結實實的繡花鞋上。
一個粗魯的人,用一個極其粗魯的動作,在她沒有絲毫準備的情況下,用一把鋒利無比的鐵劍挑開了繡花鞋的扣子,讓她裸露在藍天白雲之下。而她居然忘記了應有的矜持,忘乎所以地將繡花鞋慷慨地拋給了遠處的綿羊。至今她還後悔,沒有將鞋上那朵繡花摘下來。
每當她想到有隻幸運的綿羊穿著那雙繡花鞋跳舞的時候,她就遷怒於他,遷怒於他的粗魯。
好在,秋風將他連同所有的粗魯都吹走了。她對那雙繡花鞋的記憶也淡化了。繡花鞋可以有新的,而新的繡花總是比舊的美麗。
腳忽然被什麽硬物東西刺了一下,疼痛將她的注意力引到了腳下。她撿起那物件,仔細琢磨一下,不禁大怒,原來是一段生鏽的斷劍。
一定是那個人的,除了他,這裏沒有人擁有過任何兵器,自古以來都沒有。
這個天殺的! 倒黴,她還是想起了他。
風和日麗的春景也讓她想起了他。她覺得這個人似乎就在不遠處看著自己。也許他秋天的離去本來就是個謊言,這個人躲在某處,用那粗魯的眼光偷偷地一直注意著自己。
忽然,遠處森林裏仿佛有匹馬在奔馳,她憋不住大喊了一聲: 你死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