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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身份與離散:我們在柏林電影節看什麽?

(2023-02-17 09:47:02) 下一個

 文 | 陳憑軒(發自柏林)

第73屆柏林電影節將於當地時間周四晚上也就是今天晚上開幕。今年要在晚會上宣布電影節開幕的,是首位90後評委會主席克裏斯汀·斯圖爾特(Kristen Stewart)。這位“暮光女”成名後一直在向實力演員轉變,逐漸成為歐洲電影節常客,並憑借名導阿薩亞斯的《錫爾斯瑪利亞》(Sils Maria,2014)成為第一位獲得法國電影凱撒獎的美國演員不知不覺間,第一批90後也邁過了三十歲的門檻,其中一部分已經“功成名就”。

今年柏林不僅主席是位女性,開幕片也是女導演作品。眾星雲集的《她來到我身邊》(She Came to Me,2023)已經在開幕前舉行了媒體場放映,是一部完成度很高的愛情輕喜劇,幽默輕鬆的基調很適合作為電影節的序幕。導演麗貝卡·米勒(Rebecca Miller)出身很不一般,其父亞瑟·米勒是美國文豪級劇作家,代表作包括赫赫有名的《推銷員之死》;丈夫則是影帝丹尼爾·戴-劉易斯。轉行做導演是男演員非常喜歡的事,那種掌控感和權力欲以及商業利益都十分誘人;而這一對演員出身的明星夫妻卻是女方演而優則導,多少也是反其道而行之。

《她來到我身邊》劇照

說到女性電影,主競賽裏有兩個非常紮眼的名字:女性電影泰鬥馮·特羅塔和德國導演夏內萊克。馮·特羅塔是德國新電影(Neuer Deutscher Film)的代表人物,憑借“姐妹三部曲”中的第二部《沉重年代》(Die bleierne Zeit,1981)拿過威尼斯金獅。她特別喜歡拍德語女知識分子的傳記片,最著名的有1986年的《羅莎·盧森堡》(Rosa Luxemburg)和十年前的《漢娜·阿倫特》(Hannah Arendt,2012)。
馮·特羅塔可以說是塑造女性形象的大師,雖然拍攝的女性人物身處性別歧視更盛的時代,但她從不作出控訴的姿態,而是展示女性獨立、自洽的人生。與現在的所謂女性主義作品相比,她采取一種無需向男性言說的態度,不但更加犀利,也更真實地還原女性。這次參賽的是奧地利女詩人英格博格·巴赫曼的傳記片,也是一個話題性很強的獨立女性,甚至在個人生活中對女性主義的實踐比盧森堡和阿倫特更加決絕。

《漢娜·阿倫特》劇照
相比之下,夏內萊克的前作《我在家,但……》(Ich war zuhause, aber…,2019)就比較乏善可陳,結合了歐洲白人的無病呻吟和學院派的自作聰明,視聽語言探索並沒有新意,哲學探討又流於形式。筆者至今記得四年前在柏林電影宮觀影時的如坐針氈。雖然片子拿了一座銀熊,但還是讓人對她接下來的創作持觀望態度。
 
國長片在歐洲三大相對安靜了幾年,今年柏林呈井噴狀,再現了2019年王小帥《地久天長》和張藝謀《一秒鍾》雙入主競賽的盛況。後者因“技術原因”被緊急撤檔,改去了聖塞做開幕片,是當年的一大憾事。今年劉健的動畫片《藝術學院》也是命運多舛,去年戛納傳出要做“導演雙周”開幕片,最後沒能成行。中國觀眾就從戛納盼到洛迦諾,從聖塞等到鹿特丹,終於在最後一刻空降柏林主競賽。該片從配音陣容就全是話題:仁科、彭磊、賈樟柯、王紅衛。從《刺痛我》和《好極了》的風格來看,這個陣容“非常劉健”。
柏林也是導演前作《好極了》(又名《大世界》)首映的地方,同樣在主競賽。這部片子當年在柏林大受歡迎,節前被Indiewire列為最期待影片之一,首映後口碑大暴,頒獎禮後成為遺珠也是讓各國記者義憤填膺。在歐洲跑電影節久了,會有一些讓人年年等著盼著的導演,劉健絕對是他們中的一位。一晃六年又過去了,大家都在等著看。劉健會繼續堅持什麽,又會有怎樣的創新?

《藝術學院》劇照
本屆主競賽有兩部動畫片同時入圍,不知道是不是首次,但絕對非常罕見(有一部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更罕見的是,新海誠這部《鈴芽之旅》(すずめの戸締まり)2022年就已經在日本上映了。雖然歐洲三大原則上接受國際首映(未在製片國之外上映過),但實際操作中基本都要求世界首映(從未在任何地方上映過)。柏林會對去過聖丹斯的美國片網開一麵,畢竟兩個電影節隻有三周不到的時間差。但像這種數月前就公映了的片子幾乎沒有在主競賽裏出現過。或許這也說明豆瓣上8.0的高分可能名副其實。

《鈴芽之旅》劇照
電影節有時候也是電影作者一個“升級打怪”的過程,有新海誠這樣被選片人不分青紅皂白搶來的主競賽大咖,就有在平行單元裏無人問津的新人,而頂級電影節就是他們難得能獲得關注的機會。今年全景單元中的尼日利亞影片《黑白之間是彩色世界》(All the Colours of the World Are Between Black and White)就是一個例子。這部LGBTQ+主題的非洲電影是泰迪獎大熱門(另一部是同為全景單元的英國電影《女氣》Femme)。一月份片單公布的時候,它就因產地、議題和惹眼的片名引起關注,但居然沒有PR也沒有銷售。有做發行的人開玩笑說,想買都不知道問誰要。而就在前幾天,美國《綜藝》雜誌報道說,一家意大利公司拿下了《黑白之間是彩色世界》的國際銷售。讓優秀作品進入市場見到觀眾,並提供經濟回報讓創作可持續,這是電影節最重要的意義。

《黑白之間是彩色世界》劇照
因為地緣關係,俄烏衝突是目前歐洲的首要話題。去年戛納和威尼斯都在這個話題上大做文章,那麽歐洲三大中政治性最強的柏林也絕對不會甘願落後,開幕日早上的第一場媒體放映就是論壇單元的紀錄片《在烏克蘭》(W Ukrainie)。全景單元的紀錄片《鐵蝴蝶》(Iron Butterflies)已經在聖丹斯首映,主題是2014年馬來西亞航空17號班機空難,是俄烏衝突中最大的第三方傷亡事件。不過根據去年戛納和威尼斯的經驗,目前關於俄烏衝突的作品質量都比較一般,史實、新聞意義遠大於電影、藝術意義。
《鐵蝴蝶》劇照
 
部從聖丹斯搬運到柏林的是韓裔加拿大導演席琳·宋(Celine Song)的《前世》(Past Lives),和全景單元中韓裔丹麥導演馬琳·崔(Malene Choi)的《安靜的生活》(Stille Liv)一樣,都是關注身份、離散和被領養者的人生。崔的作品讓人印象尤其深,一種特別北歐式的蕭瑟和憂鬱裹挾著劇情和人物,從風格和視聽上營造一種“移植”感。這些作品延續了近年來西方亞裔電影作者對身份認同的探討與思考。

《前世》劇照
說到身份,今年的主競賽裏也罕見地出現兩部澳大利亞電影,都是圍繞著澳洲原住民的曆史和經曆展開。《地獄邊緣》(Limbo)的導演伊凡·森(Ivan Sen)本人就是一位原住民,他的母親屬於澳洲“被偷走的一代”,即上世紀初至中葉被政府或教會強行帶到白人家庭教養的原住民小孩。這部新作似乎類型片感很強,有西部片的影子。導演選擇南澳歐泊石的產地為背景,一方麵礦鎮周圍確實有大量原住民,另一方麵歐泊被譽為澳洲國石,這也是對澳大利亞國民身份的一種隱喻。 
森的片子主角是兩位白人男性,從他們的視角來看原住民。而另一部澳大利亞競賽片《善良的生存》(The Survival of Kindness)由白人執導,主要角色卻都是原住民演員。或是一種有趣的互文。該片導演洛夫·德·希爾(Rolf de Heer)的職業生涯比較長,但最著名的片子應該是入圍2014年戛納“一種關注”的《查理之國》(Charlie's Country),那是澳洲國寶級原住民演員David Gulpilil的最後一部主角作品。Gulpilil於80年代出演了澳大利亞影史現象級的喜劇片《鱷魚鄧迪》(Crocodile Dundee,1986),該片靠販賣澳洲白人刻板印象在西方取得巨大商業成功,對原住民也缺乏尊重。所以希爾的《查理之國》在十年前可以說是革命性的,他幫助Gulpilil完成了職業生涯的滿輪,從小醜跟班到戛納座上賓的大男主;同時也代表著澳洲社會對種族態度的巨大變遷。今年他與原住民導演森同在主競賽,也算是澳洲電影、文化的一個裏程碑。

《善良的生存》劇照

雖然媒體記者在電影節開始之前就能看到少量的片子,但大多數還是要等放映日見分曉。我們所做的前瞻主要還是看有名的作者、演員,或是從國家、主題揣摩影片在影史和現實中可能會有的意義,最多就再看看銷售情況。這在對社會政治十分關心的柏林,就不免帶上很多身份色彩:女性、原住民、少數群體、戰爭難民。但那又怎樣呢?看電影本來就是為了延長我們的生命,在燈光熄滅、銀幕亮起的瞬間,我們就進入別人的生命體驗,仿佛再活了一遍。所以向“邊緣”和新領域延展的能力,正是柏林頂尖電影節的明證。所以,從今天起的一周半,讓我們電影院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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