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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3次,癱瘓38年,他是不是“廢人”?

(2022-05-09 08:16:34) 下一個
 叉少 往事叉燒 2022-05-09 00:33

         1979年,癱瘓8年的史鐵生認識了小自己10歲的陳希米。

陳希米是《希望》雜誌編輯,腿有殘疾,在看到史鐵生的《愛情的命運》後,跟作者開始了長達10年的通信,沒有見麵。

 

直到1989年,史鐵生病情惡化住進醫院,陳希米趕來北京見他,第一句話就是:“你是我想象中的樣子。”

 

出院之後,史鐵生向對方求婚:“若不是愛情,請你離開;若是,那麽留下來,我們一起活出愛的榮耀。”

 

這年夏天兩人結婚,史鐵生38歲,陳希米28歲。

 

結婚之後,兩人日子過得甜蜜,陳希米照顧史鐵生的日常起居和一日三餐,推著史鐵生去看電影。史鐵生給對方寫情詩:“你來了黑夜才聽懂期待,你來了白晝才看破藩籬。”

 

他把陳希米形容成“順水漂來的孩子”。

 

但他解釋: “不是我撈起了她,是她撈起了我。”

 

如果史鐵生沒在21歲那年截去雙腿,他或許會成為一名田徑運動員。

 

1951年1月,史鐵生出生在北京,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母親在大學裏工作。

 

史鐵生出生之後,一位會算命的親戚說他們這輩都缺“鐵”,爸媽給他取了個“鐵”字,因為希望孩子生龍活虎,另一個字取了“生”。他下麵還有個妹妹,叫史嵐。

 

小時候史鐵生活潑好動,爸媽在外地工作,史鐵生是跟著奶奶長大的。他跟奶奶住在鄉下的平房,一有空就爬到門口的老海棠樹上,在上麵看小人書或者打彈弓。

 

他還在上麵寫作業,把書包掛在房簷上。到了吃飯的點,奶奶左叫右叫都叫不下來,隻能把飯菜舉過頭頂,史鐵生伸手“一個海底撈月把碗筷接上來”。

 

到了上學年紀,媽媽把史鐵生接回學校。他勤奮好學,會足球,還會畫畫,才十歲就獲得了寫作第一名。中學史鐵生考進清華附中,在班裏成績拔尖。

 

他還擅長體育,尤其是80米跨欄。每次跑步比賽,史鐵生都用外八字跑,上身像是鍾擺一樣擺動,衝起來像一頭野牛,每次能拿第一名。

 

那時他最大的夢想就是長大了當運動員。

 

1968年,國家全麵停課,鼓勵城市子弟下鄉建設祖國。這年史鐵生18歲,他告訴母親,自己願意到陝西延川縣清平灣插隊。

 

母親反對。史鐵生患有先天椎管不全症,不能過度勞累,但史鐵生不服氣,他把行李像整理財產一樣一件件碼好,逢人就說“我要去插隊了,八成近不了”。

 

媽媽總是歎氣,他也學著歎氣,但心裏卻很高興,因為“自我價值就要實現了”:

 

“我總覺得好運氣在等著我,總覺得有什麽新鮮、美妙的事向我走近了。”

 

離開北京時看到送站的人淚流滿麵,他還幸災樂禍,恨不得哭的人再多一點,好顯示自己的特別。

 

到了陝西,史鐵生發現了現實的殘酷。鄉下沒得吃沒得穿,每天勞作非常辛苦。

 

在鄉下,他常常是幹一天活不吃飯,到晚上喝碗稀粥。有時實在太餓了,他就學著老鄉往碗裏捏一撮鹽,然後盛滿水喝下,趁著飽腹感抓緊睡覺。

 

不僅挨餓,還受凍。史鐵生住在陰冷的窯洞裏,碰到下雨下雪,就鑽進牛棚,牛棚裏盡是糞尿,連打盹的地方也沒有。他的脊柱因為長期受寒發生病變,疼得直不起身。

 

領導照顧他,安排他去幹喂豬喂牛的輕活。但史鐵生從不偷懶,大冬天半夜也堅持起床給牛添草料,時間一久,寒風把腰吹透了。

 

 

1971年,行走困難的史鐵生不得不離開陝西,回到北京接受治療。離開清平灣的時候他就感覺不太好了,下肢麻木無力,用手掐也沒什麽感覺。

 

多年後他在《遙遠的清平灣》裏總結那段時光,他淡淡地說:

 

“插隊期間努力勞作,種了一年地,喂了兩年牛,衣既不豐食且足,與農民過一樣的日子,才見了一個全麵的中國。三年後小疾衍成大患,雙腿癱瘓,遂轉回北京。”

 

史鐵生回到北京,因為耽擱太久,雙腿癱瘓了。

 

史鐵生一時適應不來,身邊的人都勸他要樂觀,但他在心裏輕笑:“開玩笑,你們說的簡便,病又沒長在你身上。”

 

他的性子越來越暴躁,對爸媽、奶奶發火,嚇得妹妹不敢進他的房間。有次因為躺了太久,史鐵生突然從病床上騰起上身,衝醫生怒吼:“你治不好我,我一菜刀劈了你。”

 

他一天連三句話都說不了,每天做的就是躺在床上等診斷。醫生告訴他,他腿上的病可能是腫瘤,如果不是的話,就要做好截肢的準備。

 

那段時間,史鐵生躺在病床上天天盯著天花板用眼睛餘光寫字,一個是“腫”,一個是“死”。他在心裏暗下決定:“要是不能再站起來跑,就算是磨磨蹭蹭地走,我也不想活了。”

 

最終他的病被證實不是腫瘤,史鐵生的兩條腿被截掉了。

 

1973年,史鐵生在友誼醫院待了一年之後出院,回到自己不足六平米的小屋裏。

 

那段時間史鐵生情緒低落,經常無故發脾氣,他把雞蛋羹揚到屋頂,還發瘋一樣把床單撕成一條一條。他對朋友說:“我情願用一隻眼睛換一條腿,再加一隻胳膊也可以。”

 

他嚐試了三次自殺,觸電或者割腕,都被母親阻攔了下來。母親拿他沒辦法,隻能抱著兒子的頭痛哭。

 

看到史鐵生那副樣子,母親心如刀絞,她長時間向單位請假,從雲南回北京照顧兒子,時間一久,單位把工資都給她停了。

 

為了治病,媽媽賣掉了家裏值錢的家具,四處打聽治病偏方,欠下了不小債務。

 

她給史鐵生又是洗,又是敷,又是熏,又是灸。史鐵生一開始還配合治療,時間久了不見療效,他自我放棄了。

 

史鐵生把怨氣都撒在母親身上,成日跟她鬥嘴,偶爾心情好的時候也是陰陽怪氣。

 

母親年輕的時候擅長寫作,老師經常誇獎她,還問:“這是你自己寫的嗎?是不是有家人幫忙?”

 

她小心翼翼跟兒子分享自己的往事,希望鼓勵兒子進行創作。她說:“那時候我可能還不到十歲,我記得你十歲也獲得第一名的,是嗎?”

 

結果史鐵生聽後嗆她道:“可能?什麽叫可能還不到?”

 

史鐵生整日悶在家裏,心情日漸憂鬱。

 

這時一位老大夫開導他說:“你一生都未必能有這樣閑在的時候,你何不用這樣的時間來讀點書,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緒?”

 

史鐵生聽後心裏活動了,開始係統地讀書,還讓妹妹從學校給他借。看著兒子心情變好,媽媽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有天史鐵生坐在床上,聽見門外有小孩子的跑步聲,他低頭看著兩條空蕩蕩的褲腿,小聲啜泣起來。母親看到很是傷心,決心讓兒子重新“行走”。

 

70年代輪椅還比較稀罕,貨源少,價格高。為了滿足兒子四處走走的願望,父親請鄰居設計了圖紙,然後帶著圖紙滿城跑。但師傅基本都是搖頭,直到跑遍了北京才找到了一家加工部願意接活。

 

加工部為史鐵生打了一架輪椅。這架輪椅用兩個自行車輪,幾個萬向輪和鐵貼窗框製成,為了兒子坐的舒服,母親還自己縫製了坐墊和靠背,裝上了麵板充當“書桌”。

 

日子好的時候,她就推著兒子出門曬太陽,或者去北海看花。但史鐵生受不了外人的眼光和鄰居的關心,一段時間後又把自己封閉了起來,在家裏寫作。

 

直到他看到卓別林的《城市之光》,史鐵生才真正走了出來。

 

圖源:《城市之光》

 

那天母親推他去看電影,影片中女主人公要自殺,但是被卓別林救了。女主說:“你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不讓我死?”卓別林說,“急什麽?咱們早晚不都得死?”

 

史鐵生心中一動:“是啊,咱們早晚不都得死?”他日後在《我與地壇》裏寫道:“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這之後,他接受了母親找工作的建議,跟著母親在街道四處奔波。

 

媽媽每天推著史鐵生奔波在勞動局和知青辦,去的日子多了,勞動局的人一看見他們就朝他們擺手。媽媽對著工作人員卑微地說:“孩子坐在輪椅上,也可以勝任很多工作的。”

 

結果有一個人直接說:“你回去再等等吧,我們這全須全尾的還分配不過來呢!”

 

聽到這話之後,史鐵生再沒出門找過工作。

 

(史鐵生和媽媽)

 

1974年,母親終於為史鐵生找到一份臨時工的工作,到北新橋街道生產組當臨時工畫畫。這份工作既沒有公費醫療,也沒有勞保,幹的活就是在仿古家具上畫花鳥,瑣碎而無趣。

 

但史鐵生很重視,他每天早早起床,洗臉、穿衣,打扮幹淨出門,晚上再推著輪椅回來,一幹就是七年。

 

工作間隙,史鐵生常常望著窗外的行人發呆,他看著街上騎車上班的男男女女,一邊吹口哨一邊按鈴鐺,心裏非常羨慕。

 

工作滿勤可以領30元,但史鐵生為了讀書寫作,一天隻幹半天,每月領十五塊。他用這十五塊給媽媽買油鹽醬醋,給妹妹買書和各種小玩意,還招待朋友在家吃飯。

 

每到周末,史鐵生的房間裏都充斥著歡聲笑語,一群文藝青年討論文學、藝術,這是史鐵生最快樂的時刻。

  

日子久了,史鐵生適應了輪椅生活,也接受了癱瘓的事實:“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

 

他早年住在永康胡同一個大雜院裏,出門是坑窪的土路,走路十分不便。史鐵生不再要母親推了,自己滾動輪椅出門,但常常翻車。

 

輪椅翻了,史鐵生也不喜歡喊人,他總是先坐在地上扶起輪椅,然後再用雙臂把自己硬撐上去,他說:“我是殘疾人,但不是廢人。”

 

母親看到他這樣倔強,既心疼又不敢上去扶他。

 

 

史鐵生寫作步入正軌,時常有文學界朋友去看他,每次都能被他的樂觀所打動。史鐵生從文學聊到體育,從體育聊到旅遊,還特喜歡聊吃的:

 

“羊肉還是牛街的好!醬牛肉還在白紙坊的地道!”甚至連常營回民鄉的李小老燒餅,他都一清二楚。

 

有次趕上飯點,史鐵生拉著朋友要他們別走,說:“都別走,我給大家夥兒做飯,做好吃的。”他坐在輪椅上,擼起袖子開始炒菜,一麵炒一麵跟朋友說笑,把幾個朋友感動得流淚。

 

王安憶感慨:“史鐵生的樂觀和率真,讓我們這些身體健全的人都自愧不如。”

 

日子開始好轉,可媽媽卻病了。

 

因為常年擔憂兒子,母親睡眠嚴重缺乏,時常頭暈,低血糖,後來慢慢患上了肝病。

 

一開始她隻是肚子痛,後來發展到疼得整晚都睡不著覺,每晚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往下掉。

 

女兒史嵐知道了媽媽的病,心疼要她去醫院瞧瞧。媽媽要她不要告訴史鐵生,自己一個人去醫院檢查,結果是肝硬化晚期。

 

一個晴朗的秋天下午,母親告訴兒子:“北海的菊花開了,我推你去看看。”史鐵生興致很好,答應了第二天去看花。

 

母親很高興,掩不住興奮地絮叨著:“看完花,咱們就去仿膳,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那裏的豌豆黃兒,你還記得那會我帶你去北海嗎,你偏說楊樹花是毛毛蟲,跑著,一腳踩扁一個……”

 

說到“跑”這個字,媽媽一下子停住了,對於“跑”“踩”之類的字眼,媽媽比史鐵生還要謹慎。怕兒子傷心,媽媽說完就悄悄出去了。

 

可一出去,母親就再沒回來。

 

母親出門摔到在台階上,大口大口吐著血,鄰居見狀嚇壞了,忙著把她抬上三輪車送去醫院。

 

史鐵生聞訊出來,隻看到三輪車快速行駛的背影。那時他不知道母親已經病得那麽嚴重,還在等著她推自己去北海賞菊花。

 

史嵐去醫院看媽媽,抱著母親在病房裏大哭。母親摸著女兒的頭安慰她,說:“我沒事,做個手術就好了,你要照顧好哥哥。”

 

手術做完了,母親卻陷入了昏迷,但卻在昏迷中痛苦得大叫。史嵐和爸爸輪流值班,不敢讓史鐵生知道,每次媽媽喊叫,她就跑到洗手間裏擰開水龍頭流淚。

 

母親在醫院躺了一周,最後不行了。鄰居背著史鐵生去醫院見母親最後一麵。母親昏迷不醒,隻有躺在病床上艱難地呼吸,鄰居告訴他,母親生前的最後一句話是:

 

“我那個有病的兒子和我那個還未成年的女兒……”

 

母親去世之後,史鐵生和爸爸、妹妹搬離了永康的小院,住進了雍和宮大街的兩間平房。

 

一家三口表麵上跟往常一樣,爸爸上班,史鐵生去街道工作,妹妹上學,但每個人心裏都在憋屈著痛苦,三人隻在飯桌上講話。

 

史鐵生從小要強又優秀,媽媽總是偏向兒子,數落史嵐:“你哪裏哪裏不如哥哥。”

 

母親去世之後,史鐵生話越來越少,常常一個人去地壇公園發呆,一待就是一天。妹妹放學後去找他,有時喊好幾遍他也聽不見。史嵐看著沉默的史鐵生,心裏很慌張。

 

往年母親在世時,就常常推史鐵生來地壇走動。幾年下來,史鐵生走遍了地壇的每個角落。

 

那天他一個人坐在輪椅上,望著夕陽靜靜照在地壇公園的牆上,心裏忽然想到:

 

“多年來我頭一次意識到,這園中不單是處處都有過我的車轍,有過我的車轍的地方也都有過母親的腳印。”

 

史鐵生寫下了懷念母親的《秋天的懷念》,在文中,他寫下了自己對母親的不理解和悔恨,末尾他說:

 

“又是秋天,妹妹推著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黃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潔,紫紅色的花熱烈而深沉,潑潑灑灑,秋風中正開得爛漫。我懂得母親沒有說完的話。妹妹也懂。我倆在一塊兒,要好好兒活……”

 

這一年,史鐵生30歲,他發表了自己的第一篇小說,但母親已經離世。

 

幾年後他的另一篇小說獲獎,“可母親已經離開我整整七年”。

 

 

成名之後,登門拜訪的人多了起來,大家心懷好意,覺得史鐵生過得很不容易。但史鐵生不會講場麵話,次數多了,他總會搖著輪椅躲出去。

 

他在地壇的樹蔭底下想:“上帝為什麽早早地召母親回去呢?”

 

迷迷糊糊的,他聽到了回答,“她心裏太苦了。”

 

史鐵生像是得到安慰一般睜開雙眼,看見風在樹林裏吹過。

 

1979年,因為下肢麻痹,史鐵生患上了嚴重的腎病,不得不插導尿管。

 

也是在這一年,史鐵生認識了自己日後的妻子,陳希米。

 

讀到史鐵生那年,陳希米隻有18歲,腿有殘疾,是《希望》雜誌的一名編輯。有天她看到了一篇名為《愛情的命運》的文章,給作者寫了一封信。

 

這之後,兩人一個在北京,一個在西北,通了10年信沒見過麵。

 

1989年,史鐵生病情惡化住進了醫院,陳希米第一次趕到北京見他,第一句話就是:“你是我想象中的樣子。”

 

出院之後,史鐵生向對方求婚,說:“若不是愛情,請你離開;若是,那麽留下來,我們一起活出愛的榮耀。”陳希米留下了,1989年夏兩人結婚,這年史鐵生38歲,陳希米28歲。

 

 

結婚之後,兩人日子過得甜蜜,陳希米推著史鐵生去看電影,去找胡同裏他愛吃的小館子,史鐵生會給她念葉芝的《當你老了》。

 

有時兩人共讀一本書,史鐵生讀得快,陳希米就要他講給自己聽,史鐵生賣關子說:“那你給我做碗炸醬麵,我就告訴你。”

 

他給對方寫詩,說:“你來了黑夜才聽懂期待,你來了白晝才看破藩籬。”還把陳希米形容成“順水漂來的孩子”。

 

但他說: “不是我撈起了她,是她撈起了我。”

 

作家鐵凝在書中回憶自己作客的情景,說兩人小日子過得有模有樣:

 

“一個不足70平米的小房子裏,陳希米親自和麵團、烤麵包,這個充滿麵包香的家,整潔、樸素、溫暖,那樣的有尊嚴,他們過的每一天,都那麽有情有義。”

  

1998年,因為久坐,史鐵生由慢性腎傷害演化成了尿毒症,隻能靠透析維持生命,一個禮拜三次。

 

每次透析,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陳希米日夜陪在身邊,緊緊握著他的手。

 

史鐵生做了9年透析,遭受了1000多次針刺,動脈和靜脈被紮成了蚯蚓狀。他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看著血液在透析器裏汩汩流動,從身體裏出來流進透析器過濾,再回到身體裏去,他說:

 

“我恍如聽見飛機在天上掙紮的聲音。”

 

透析費用昂貴,史鐵生每年25萬的透析費由作協撥款資助,除去透析費,巨額醫藥費隻能由他寫作填補。

 

他跟朋友開玩笑:“別人請一桌飯花幾百塊錢,我現在撒一泡尿就得花五百多塊錢。”

 

對此莫言說:“我對史鐵生滿懷敬仰之情,他不但是一個傑出的作家,更是一個偉大的人。中國作協即使隻養著一個人,也該是史鐵生。”

 

盡管痛苦,史鐵生仍舊保持樂觀,他跟每個來探望的朋友談笑,調侃自己主業是生病,業餘寫點東西,還說著出院後要吃羊頭、餃子。他還在書裏寫:

 

“我透析已經五年。迄今透了十年、二十年的也大有人在......快樂並且有所作為地再活上幾十年,而非自暴自棄地去等那最後一刻。”

 

醫生被他的毅力震撼到了,說:“他叫鐵生,真是叫對了!”

 

北京友誼醫院的主治醫生也對他非常敬佩,稱讚他:“史鐵生之後,談生是奢侈,談死是矯情。”

 

 

 

2010年年初,史鐵生病情加重住院,搶救過後隻能臥床養病,看不了書也寫不了字。

 

史鐵生預感自己大限將至,他立下遺囑:“不舉行遺體告別儀式,器官捐獻給醫學研究。”

 

“隻要我身上有一樣東西,能留下就留下。”

 

12月,史鐵生突發腦溢血住院,他在病床上為20萬字的《病隙碎筆》寫下句號,然後要妻子聯係了紅十字會。

 

捐獻器官並不容易,器官捐獻必須從活體取下來才有用,超過15分鍾就廢棄了。

 

為了等醫生前來,他強撐著最後一口氣,滿臉憋得通紅,支撐了幾個小時終於完成了肝髒、大腦和脊髓捐獻手術。他說:“希望器官新的主人能幫我繼續看看這個美好的世界。”

 

9小時之後,他的肝髒成功移植在了天津一名肝病患者身上。

 

2010年12月31日淩晨,史鐵生因腦溢血搶救無效去世,這天距離他六十歲生日隻有五天。史鐵生寫過一篇小說《命若琴弦》,被陳凱歌改成電影,黃磊、許晴主演。那個晚上,朋友們稱之為“弦斷之夜”。

 

史鐵生躺在病床上之時,親人、朋友、鄰居都來了。有個朋友還為他準備了一個油葫蘆,放在家裏忘了帶。陳希米要他快回家去取,取來發現上麵刻著“祝鐵哥耳順之壽。”

 

朋友把禮物塞進史鐵生手裏,他緊緊攥住了它。

  

1月4日,史鐵生的葬禮在北京798時代空間畫廊舉行,當天是他60歲“生日”。

 

那天來了很多人,大家圍著史鐵生的遺照靜靜站著,60根點燃的蠟燭圍成一圈,一朵朵玫瑰上別著卡片,上麵寫著“鐵生,生日快樂”“鐵生,一路走好”。

 

葬禮上,沒有哭泣,也沒有哀樂,因為史鐵生不喜歡。陳希米還按照丈夫生前要求,給他蓋上了“巨能量”的大花被。

 

她對朋友們鞠躬:“來自你們的愛,是他對這個世界最大的留戀。”朋友們說:“是你的愛,他才存活那麽久。”

 

史鐵生去世之後,陳希米把他的骨灰裝在王安憶送的木匣子裏,總是隨身攜帶。

 

史鐵生曾對她說,自己很懷念坐火車的感覺,陳希米帶著史鐵生的骨灰,一路坐火車去了南方,還去了他向往的歐洲。

 

90年代,史鐵生曾有一次北歐之行,阿來、餘華、格非等人陪同。

 

那時他們住在瑞典一個湖邊,每到傍晚就去足球場踢球。朋友們把史鐵生背過去,看著他們踢。臨走史鐵生說:“如果上帝讓我在這個球場上踢幾分鍾,就是幾分鍾,我願意舍棄所有東西,包括生命。”

 

但他又說:“如果健康和愛情隻能二選一,我選擇愛情。”

 

2012年,陳希米前往德國,來到德國羅騰堡小鎮住了下來。

 

在德國,陳希米寫下了懷念丈夫的《讓死活下去》,她時常望著史鐵生的照片發呆,最常說的話就是:“別忘了你說過的下輩子還要娶我。”

 

 

去世前幾年,史鐵生把寫給妻子的情詩《希米,希米》拿出來發表了。

 

陳希米有些不解,覺得這種作風不像他。後來她明白了:“他是在為死做準備,他要感激我,要彰顯我,要給我榮耀,現在我才懂得他的良苦用心。”

 

史鐵生曾給自己想好墓誌銘,取自徐誌摩的《再別康橋》: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掃盡塵囂。

 

丈夫去世之後,陳希米也為自己想好了百年之後的墓誌銘:

 

下一世我還將順水漂來。

  

史鐵生剛截肢那兩年,母親去勞動局給他找工作,在路邊挖了一株剛出土的“含羞草”,回家才發現是一棵合歡樹。

 

母親一直喜歡花花草草,但那時候沒有心思,也就沒有細心照料。第二年合歡樹沒有發芽,母親歎息,但沒舍得丟掉,仍舊長在瓦盆裏。

 

第三年合歡樹長高了,母親很高興,覺得是個好兆頭,常去侍弄它。隔了一年她把合歡移到地上,時常念叨著不知幾年才開花。

 

就是在這一年,母親去世了。史鐵生和妹妹搬了家,誰都忘記了那棵合歡樹。

 

搬家之後,史鐵生很少回到之前的小院,每次快走近了就停下,推說手搖車不方便。

 

院兒裏的老太太都把史鐵生當兒孫看,見麵跟他閑扯時光。史鐵生坐在他們院裏,喝東家的茶,吃西家的瓜,大家都不談到母親。

 

有一年,人們終於提到母親:“到小院兒去看看吧,你媽種的那棵合歡樹今年開花了!”

 

史鐵生心裏一抖,但還是推說手搖車進出不方便。大家轉開話題,說起之前他們家住的房子現在住了小兩口,剛生了兒子,孩子不哭不鬧,每天瞪著窗戶上的合歡樹影兒看。

 

互相感慨一番,史鐵生就回去了。

 

兩年後,史鐵生推著輪椅在街上閑逛,他想:“與其閑逛,不如去看看那棵樹吧。”

 

他推著車朝小院駛去,卻發現家家門前都改造了,連推自行車行進都要側身。他隻得問大夥兒,大夥告訴他:“年年都開花,長到房高了。”

 

史鐵生後悔兩年前沒去看看,他靜靜呆著,想到那個孩子長大了,或許會想起童年的事,想起那晃動的樹影,但他不知道那是誰種的,也不知道是怎麽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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