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月光到米飯粒，李白沒講完的那半個故事，才是青梅竹馬真正的結局

作者：胡子雯，來源：詩詞世界

如果用一句話形容你的初戀，你會說什麽？

 

木心說：那時候時間很慢，慢得隻能用一生去愛一個人。

嚴歌苓說：那是個混賬的年齡，滿心滿眼裏都是愛，給誰，是不重要的。

顧城說：草在結他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網友說：那是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叮當響。

 

很美好不是嗎？

 

幾乎所有關於初戀的描寫，都是純粹的，神聖的，是永遠在記憶中鮮活搖曳的白裙子，黑長發。

 

當後來的現實生活跌跌撞撞，後來的感情婚姻家長裏短，初戀就成了一個避風港，一道白月光。

 

不知有多少人在經曆了生活的重壓之後，腦海中總浮現出那個熾熱的夏天，那些幼稚又鄭重的誓言，那張滿是微笑的臉。

 

能和初戀攜手走到最後，是件多麽幸福的事。

 

 

但是早在千百年前，李白就親手打碎了這個美麗的幻想。

 

他用一首長詩告訴我們：

 

初戀的美好，也許正在於它短暫的壽命。再走下去，就是深淵萬丈。

 

那是唐玄宗開元十三年（725年），正值秋冬更迭之時，夜漸長，風漸狠。

 

24歲的李白初遊金陵，在滿天梧桐葉飄落之際，通過側寫一個平凡女子的一生，為我們展現了初戀後半場的殘酷真相。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提起《長幹行》，大多數人隻記得這八個字，但很少有人知道，《長幹行》的前半段中編織的愛情童話，在後半段會被狠狠戳破。

 

這首詩，前麵是青春校園偶像劇，後麵是現實婚姻苦情劇。

 

 

我們先來看愛情最開始的模樣：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嚐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我的秀發剛剛能蓋過額頭的時候，就和你一起在門前做折花的遊戲。

 

小小的人，還不知什麽是愛，隻覺得每日和你在一起笑鬧，就已經十分開心。

 

你總是騎著家裏人做的竹馬來找我，我們繞著井邊，跑啊跳啊。

 

你采下剛開苞的青梅向我丟來，我也不甘示弱，隨手摘下一捧，撒得你滿頭都是。

 

等夕陽西下，我們都被大人喊回家吃飯，寂靜的院子裏，隻剩下滿地青梅花瓣，被晚風吹起，又摔落。

 

我們都居住在長幹裏，是除了家人之外最親密的人。

 

光陰荏苒，你從毛頭小子長成挺拔的少年，而我呢，也從不諳世事的小丫頭，變成亭亭玉立的姑娘。

 

故事的走向並沒有太多意外，及笄之後，我成了你的新娘。

 

 

婚禮那天，在眾人的哄鬧下，我臉羞得像要滴出血來，低著頭始終不敢看你。

 

偷偷告訴你，其實那時候，我還未能領悟愛的真諦，但我真心覺得，能嫁給你真好呀。

 

每個人都會經曆初戀，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初戀。

 

單憑這一點，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就比太多人幸福。

 

如果能重來，沒人會不願意留住那場草草結尾的初戀。

 

隻可惜，竹馬終究會變成駿馬，心上人騎著它闖蕩四方，而青梅擋不住秋風，終將黯然零落。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

十六君遠行，瞿塘灩澦堆。

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

 

直到一年之後，我才真正適應了妻子這個身份，將自己完完全全交給你。

 

《莊子·盜蹠篇》中曾寫道：尾生與一女子相約於橋下，女子未到而突然漲水，尾生守信而不肯離去，抱著柱子被水淹死。

 

我便如同尾生一樣，心中存著至死不渝的信念，哪會想到有一天，竟做了苦苦守候丈夫不歸，化為石像的望夫石。

 

十六歲那年，你第一次離開我去遠方。

 

我心裏老大不願意，但我知道，我要做你堅實的後盾，不能讓你擔心。

 

如果我還是當初那個小女孩，我可以扯著你的衣袖，哭鬧著讓你別走，可現在我已經變成你的妻子，我們之間不僅有愛情，還有生活。

 

五月潮水漸長，淹沒了本可以相交的灩澦堆，我常常在岸邊眺望遠方，江麵上隱約哀啼的猿聲讓我心慌。

 

載著你的小船，早不知已經走了多遠。

 

離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個人獨自見識了更廣闊的世界，另一個人還在原地徘徊。

 

有人說，愛情和婚姻是兩碼事，愛是不顧一切的轟轟烈烈，婚姻是思前想後的左右權衡。

 

在婚姻中，愛是靠山，也是牽絆。

 

 

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

八月胡蝶來，雙飛西園草。

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

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門前的台階早就長滿了青苔，沉鬱黏厚，我怎麽掃也掃不幹淨。

 

你呀你，什麽時候才回來呢？

 

夏盡秋來，蝴蝶成群飛舞，我看著它們相纏相繞，總是不離，更襯得我形單影隻，孤苦無依。

 

一個人的夜，總是想得太多，我害怕自己在這無盡的思念中年華逝去，美貌不再。

 

那樣的我，你還會喜歡嗎？

 

等你即將歸家的時候，一定要提前捎一封家書來告訴我，不管路途多麽遙遠，我一定會去迎接你。

 

不為別的，隻要能見你，早一秒也是好的。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故事的最後，她還是沒能等到她的少年郎。

 

再次相逢，又是在幾個春秋之後？

 

他會緊緊抱住她訴說思念，還是拉著一個陌生人的手對她說，這是我旅途中認識的姑娘。

 

逃不過的此間少年，終究經不住似水流年，彩雲易散琉璃脆，斯人已乘鯉魚去。

 

這個答案，李白沒有說。

 

這個答案，每個人心中各有體會。

 

 

乍一看，這是一個關於等待的故事。

 

少年夫妻，情深義重，丈夫為家庭奔波在外，妻子開始年複一年癡癡的守望。

 

但剝開內核，這是一個關於愛情如何在婚姻中破繭的課題。

 

張愛玲說：白玫瑰在被摘下之後，久而久之，就變成了衣服上的飯粘子。

 

《金粉世家》中的金燕西與冷清秋，因愛衝破階級藩籬，又終究因為觀念的巨大差異而將愛耗盡。

 

故事的開頭是美好的，童話般的，充滿希望的，令人豔羨的。

 

但王子與公主的婚後故事，往往是不浪漫的，不知如何去書寫的。

 

毫無經驗的初戀是迷人的，但經得起考驗的愛情才是無價的。

 

 

無論是初戀也好，曆盡千帆後的最終選擇也好；自由戀愛也好，相親也好。

 

忠誠與責任感一定是愛情與婚姻的基石，不可撼動，也必須做到。

 

除此之外，勢均力敵也是不可缺少的元素。

 

太多女人在步入婚姻後選擇退到丈夫身後，相夫教子，操持家務。

 

這是一項同樣偉大的事業，但回歸家庭並不等於拋棄自我，拋棄曾經的社交圈，拋棄社會角色。

 

獨立的人格，清醒的頭腦，幻想破裂時及時抽身的勇氣，也恰恰是婚姻長久穩定的關鍵。

 

唯有如此，那個苦苦等待的青梅，才能等到自己的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