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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宋江遇上嶽飛

(2021-06-08 18:11:13) 下一個

少年怒馬

*2011版《水滸傳》

 

話說,在《水滸傳》成書之前的南宋,宋江、楊誌、魯達們的故事已經成為“街談巷語”,至今算來已有千年。

 

人們之所以喜歡水滸傳,是由於它夠爽文,反貪官,殺汙吏,除惡霸。

 

一代又一代小老百姓,在勾欄瓦舍聽說書人講英雄們的傳奇,很多人阿Q附體,暫時忘記蠅營狗苟,似乎明天的太陽會更圓。能不能分到趙家的東西不重要,至少可以做個美夢。

 

在這個立場下,打家劫舍,挖人心肝都可以忽略,大丈夫嘛,成大事嘛,不拘小節。

 

水滸後半部,宋江背叛革命兄弟,征遼平方臘,好漢們終於成為自己討厭的人。戰場上也不再是大宋世界,變成了西遊世界,封神世界,神妖鬥法,呼風喚雨。

 

直至結尾,好漢們死的死,殘的殘,出家的出家,白茫茫水泊也很幹淨。

 

在小說敘事裏,這顯然不是個夠爽的結尾,以至於我讀到後麵了無趣味。

 

再次回味水滸,是在讀宋史以後。

 

宣和六年,宋江被蔡京、童貫們設計毒死,葬於楚州蓼兒窪,好兄弟李逵吳用花榮一同赴死。“天罡盡已歸天界,地煞還應入地中。”梁山好漢煙消雲散。

 

可在曆史敘事裏,梁山的故事並沒有結束。

 

第二年,金兵南下,很快攻破汴梁,宋徽宗和他的蔡愛卿、童愛卿走向末路。北宋滅亡,史稱靖康之難。

 

風雨飄搖中的南宋,也崛起過許多英雄,其中一個,叫做嶽飛。

 

若按時間推算,宋江人生最後兩年,嶽飛正在嶄露頭角。

 

後麵的故事大家都熟悉,20多歲的嶽飛很能打,一路抗金,從一個貧苦的農家少年,向著王者之路進發。

 

1133年,宋高宗逃亡紹興。寶座未穩,山河破碎,金兵已經渡過長江,占領江西的九江和南昌。

 

南宋政府軍在金兵麵前是弱雞,但在百姓麵前,戰鬥力突然就滿格了。裝備需要錢,軍餉需要錢,帝王家的奢侈也需要錢。

 

於是當官的,當兵的,磨刀霍霍向百姓。江西一帶稅收猛增,百姓除了正常的稅賦,還要交納軍糧、衣物絲絹和軍械。

 

軍隊收稅,比政府官員效率高很多,簡單粗暴,不交就搶。更誇張的是,這個軍隊搶一遍走了,下一個軍隊來,還要繼續搶。一開始搶錢搶糧,後來就搶女人了。

 

又一輪梁山故事,正在上演。

 

江西、湖南境內,到處都是起義軍。其中,在贛州有兩個人,一個叫彭友,一個叫李滿,二人效仿著宋江與晁蓋的英雄聚義,揭竿而起。

 

在彭友、李滿手下,分封了十個將領,號稱“十大王”。他們一開始活躍在江西南部,很快也在湖南開了分舵,人數從幾萬增加到十萬。用朝廷的話說,那一帶“闔境之內,鮮有良民。”

 

有匪就得剿。

 

朝廷先後派出地方軍剿匪,但前麵說了,這幫地方官軍,隻能欺負欺負手無寸鐵的百姓,一旦百姓拿了武器,他們隻能歇菜。

 

最後,宋高宗和他的愛卿們,派出了嶽飛。

 

嶽飛是戰神,是正規軍,紀律嚴明,作戰勇猛,打這幫農民,就像林丹假扮路人走進業餘球場。

 

朝廷最初的計劃,是先打他幾個小目標,打怕了再招安,然後把起義軍拉到抗金戰場上——這個套路是不是很熟悉。

 

不一樣的是,彭友、李滿對朝廷完全失去信任,誓死抵抗,不走招安路。嶽飛也不像水滸中的童貫高俅隻會瞎咋呼。

 

這次剿匪沒有懸念。兩萬多嶽家軍,采用各個擊破的策略,很快就把起義軍剿滅,彭友、李滿被俘,義軍屍體“漫山遍穀”。

 

打完江西,再打湖南,這年的嶽飛,相當於剿匪專業戶,所到之處,血流成河。“江湖之間……兒童識其姓字,草木聞其威聲。”

 

這樣的“威聲”,當然也傳到宋高宗趙構耳朵裏,於是召嶽飛入朝。

 

這是這一對君臣的第一次見麵,高宗非常高興,對嶽飛父子大加讚賞,加官升職。在眾多賞賜品裏,有一麵華麗的戰旗,上麵繡著四個字:

“精忠嶽飛”

 

小說裏,宋江刺配江州,曾在潯陽樓立下Flag:

“他年若得報冤仇,血染潯陽江口!”

"他時若遂淩雲誌,敢笑黃巢不丈夫!"

 

嶽飛剿匪完畢,班師回營,在途中的贛江畔也題詩一首:

雄氣堂堂貫鬥牛,誓將直節報君仇。

斬除頑惡還車駕,不問登壇萬戶侯。

 

這是官軍對土匪的打臉,是現實對小說的打臉。

啪啪,還“報冤仇”不?

啪啪啪,說清楚,你到底是“丈夫”還是“頑惡”?

 

九年以後,當嶽飛走進風波亭,不知道是否會想起蓼兒窪的宋公明。

 

或許會有人要問,我這是把小說和曆史混為一談。還真不是,宋江在曆史上確有其人,也確是草寇,彭友、李滿的隊伍中,說不定就有梁山好漢們的子弟。

 

南宋初期的政治,比北宋末年更腐敗。這樣的事情,在兩宋之交是大概率事件,遍地都是。

 

也包括我們喜歡的辛棄疾。

 

辛棄疾的政治素養比嶽飛高,他在著名的《論盜賊劄子》裏,對農民起義軍的性質說的很清楚:

 

“田野之民,郡以聚斂害之,縣以科率害之,吏以取乞害之,豪民大姓以兼並害之……”,

 

“一歲所取反數倍於前。”

 

而“斯民無所訴,不去為盜將安之乎?”。

 

大致是說,這些老百姓,州府聚斂,縣裏搜刮,官吏巧取,土豪掠奪,一年賦稅比以往高了好幾倍,而又申訴無門,不去做匪盜還能去哪裏?

 

上梁山的人,都是被逼的。

 

痛心歸痛心。作為朝廷官員,一旦讓你剿匪,也必須“馬作的盧飛快”。嶽飛剿滅彭友、李滿20年後,辛棄疾也被派往江西。

 

那裏有一支湖北茶商組成的“賊寇”,為了對抗朝廷的重賦稅,從湖北一路輾轉到湖南,廣東,江西,為首的人叫賴文政。

 

辛棄疾被任命為江西提點刑獄,“討捕茶寇”。

 

賴文政和他們的兄弟們,殺青很在行,殺人就業餘了。辛棄疾發揚大宋朝廷對賊寇的優良傳統,招安。

 

賴頭領信了,帶著兄弟們向辛棄疾投降,準備重新做人。辛棄疾寬恕了他的部下,卻沒寬恕賴頭領,茶都沒給喝一杯,就押到江州砍頭了。

 

宋頭領在江州,隻說要“血染潯陽江口”,沒說用誰的血,果然不是個稱職的大哥。

 

真的,不要輕易用立場論是非,雖然它夠簡單,夠快速,但現實遠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

 

無數曆史教訓告訴我們,立場是個磁場,一掉進去,就很難逃出來了。不但看不清是非,有時候,連個啦啦隊都做不好。

 

想想看,嶽飛大戰豹子頭,武鬆血拚辛棄疾,這出戲用立場怎麽看?

 

是不是要這樣喊:

“嶽少保加油,大刀劈他丫的,林教頭當心,快躲啊!”

 

“辛大人上馬追啊,武二郎快跑,他有的盧馬!”

 

華君武的《杜甫檢討》

款識:

一九六一年夏,北京某大學忽批杜老詩人《兵車行》,我作此畫諷之,刊《光明日報》。未幾,文革風起,此畫亦被批判,定性為大毒草,亦刊於《光明日報》,是為記。俞成同誌粲正。壬申初夏,華君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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