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平到延安：1938年美聯社記者鏡頭下的中國

漢森日記：晉察冀邊區行

■ 見到白求恩

1938年7月9日傍晚，我（時任美聯社特約記者）在河北村的戰地醫院見到了白求恩大夫，他親自出來迎接我。第二天早餐後，白求恩帶我去參觀他的醫院。醫院設在村民家的院子裏，有一間手術室和廚房。手術工具放在一個大鐵鍋中消毒，手術室有一扇窗戶，一張桌子，四周用白布圍起來，沒有電，甚至沒有燃氣。

病房裏的傷病員看起來很憔悴，臉頰凹陷。他們沒有醫院病號服，其中許多人連毛毯都沒有，磚頭就是他們的枕頭。他們肩並肩躺著，有時候10人一個炕。我們去看望了一位18歲的八路軍戰士。他的腿骨被機槍子彈完全擊碎。這名戰士不願意截肢，為此鬧了一個禮拜，理由是“我一條腿怎麽跟日本人打仗？”最後醫生承諾幫他在總部找份工作，他才同意接受截肢手術。

1938年7月，白求恩和另一位加拿大外科醫生理查德·布朗與五台縣耿鎮河北村醫院工作人員合影

 

白求恩來此之前，這個地區一個外科醫生也沒有。他從美國帶來一個簡易外科手術箱。

我問他：“你來之前，這些傷員是如何接受治療的？”白求恩說：“他們要麽活下來了，要麽就是一死，所有內傷都是致命的。胳膊和腿上的槍傷一般一年能恢複，如果精心照料，幾個禮拜就好了。”

■ 聶榮臻送涼鞋

7月11日早上5點45分我們離開河北村。在接下來的兩周裏，我與布朗醫生一起前往山西南部會見朱德。布朗33歲左右，身材消瘦，中文講得很好。戰前他曾在隴海鐵路沿線擔任傳教士。布朗自願到八路軍中當外科醫生。他為人很平和，但有時候會表現出煩躁，因為每天的工作強度太大，過於勞累。在過去兩個月中，他每天要做8個大手術。

 

聶榮臻將軍送了我一雙布製涼鞋。我穿著這雙鞋，倍感自豪（見上圖，左起：白求恩、漢森、布朗）。八路軍都穿這種由碎布編織而成的鞋。它們雖然輕便，但有個缺點，容易使腳磨出水泡。為了防止磨泡，我穿了兩雙襪子。我一定要帶十幾雙這樣的鞋子回美國，它們很適合在家裏穿，另外能喚起我在中國的回憶。

■ 采訪彭德懷

八路軍總部一直在搬遷，行蹤不定，我們經過兩個星期的追趕，終於得知可以在屯留故縣見到朱德總司令。但當我們到達時，再次被告知總司令不在。不過我們見到了副總司令彭德懷將軍，並交談了約1個小時。

彭德懷是一位胸部寬大、身材健壯的人，腹部稍微有些凸出。他的動作緩慢，常常處於一種思考的狀態，臉上始終帶著友善的笑容。他穿著一條不合身的棉質長褲，一件西式襯衫，袖子卷起，衣領敞開。與普通士兵一樣，他也剃了光頭。

1938年8月，晉察冀邊區。八路軍副總司令彭德懷

 

第一個晚上，我們就美、英、德對目前中日戰事的態度以及對蘇日戰爭的可能性進行了深入的探討。在我和彭的交談中，他總是安靜地坐著。回答每一個問題前，他都要思考好一陣子。對於從來沒有上過學的彭德懷來說，他興趣麵非常廣。在八路軍中，他以軍人和學者雙重身份著稱。他在成為軍人前就已結婚，但1927年後他再也沒見過他的妻子和孩子。彭的朋友不多，時間全都投入工作。

在總部的剩餘時間裏，我與彭德懷做了最後一次采訪。這一次他提道：“日軍正在使用美、英及其他民主國家提供的鋼鐵、飛機燃油等戰略物資屠殺中國人民。飛機燃油來自SOCONY、TEXACO、亞洲石油公司，沒有這些石油公司提供的燃料，日軍就無法對我們的城市進行野蠻轟炸。過去一年中，八路軍繳獲了1200輛日軍卡車，幾乎所有卡車都是美國製造。我們雖然感謝羅斯福總統和美國人民對中國的支持，但不幸的是仍有少數商人繼續為日本提供戰略物資，導致世界更加動亂。”

（圖文經授權選自《從北平到延安：1938年美聯社記者鏡頭下的中國》）

1937年7月7日，在北平西南郊永定河上的盧溝橋，爆發了震驚中外的“盧溝橋事變”，中日戰爭至此全麵展開

 

1937年7月27日上午，宋哲元的29軍在北平主要街道，如燈市口南邊的哈德門（崇文門）大街上挖掘防坦克壕溝，同時在重要街道中間壘沙袋，並加強使館區的防禦

 

1938年3月，冀中抗日遊擊區人員手舉寫有中英文“歡迎”字樣的旗子及宣傳部製作的美國國旗歡迎漢森（注：美國國旗製作粗簡，1912年至1959年使用的美國國旗為48顆星，照片中的旗子僅有24顆星。遊擊區環境艱苦，參考資料匱乏，戰時環境可見一斑）

 

1938年3月，冀中。腰別駁殼槍的人民自衛軍戰士，雖然年僅16歲，但已參加過數次夜襲敵營的戰鬥

 

1938年3月，安平。呂正操在查看繳獲的日軍手槍和佩刀

 

身著統一服裝的蠡縣模範小學學生。旗上的“五角星”與“白日”代表國共兩黨組成的統一戰線，以此為主題的標語、旗幟在晉察冀邊區隨處可見

 

1938年7月5日，漢森采訪晉察冀軍區司令員聶榮臻

 

1938年8月，晉南垣曲縣辛莊村。衛立煌將軍

 

1938年9月，延安。左一為孫維世，她1938年赴延安，在抗大和馬列學院學習，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

 

1938年9月，延安。魯迅藝術學院的丁玲

 

1938年9月，延安。左起：王震、林彪、羅瑞卿

 

1938年9月，延安。毛澤東與徐特立

 

八路軍總司令朱德

 

1938年9月，漢森邀請王震、徐海東、賀龍、謝覺哉、羅榮桓、蕭克、關向應、羅瑞卿、楊尚昆、肖勁光（左至右）午餐時拍的照片

 

本文刊載於《作家文摘》第236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