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衝,男,1948年11月出生於北京。1969年赴陝西宜川縣插隊,1972年4月回京上學。畢業後曾從事農業科研和園林設計施工組織工作,現已退休。係史鐵生中學校友,插友。
作者:陳衝
1970年春,史鐵生和清華附中的同學、插友在頤和園後山。左起孫立哲、陳衝、史鐵生、籍傳恕2010年12月26日傍晚,我與張鐵良、馬迅、龐沄相約,一同來到鐵生家。他年屆六十,哥兒幾個想與他小聚,也算是提前給他過個花甲年。我與他多日不見,想與他樂樂,來之前,我和他太太反複強調,什麽都不要準備,一切由我張羅。史太太同意了,鐵生這邊隻準備烙餅夾肘子(他愛這一口),其他都由我包辦。如約相見了,大家分外高興,聊起過往軼事,尤其是插隊時那些陳芝麻爛穀子,饒有興致扯個沒完,依然有一種新鮮感。當聊得興起,葷的素的,斜的歪的,統統擺上了桌麵。鐵生更是灑脫,搬起二郎腿,小煙兒冒著,時不時抖著小包袱,肘子一塊塊往嘴裏吞。我忙乎完了,也加入了神侃行列。我見鐵生神采飛揚,毫無倦意,原本對他身體的顧慮慢慢地消除了。前些天,他還興致勃勃地給我發來關於插隊時的打油長詩。看鐵生的精神、記性、談吐和飯量,更堅定了我對他身體的信心。誰承想,僅隔四天,12月30日,得悉鐵生突發腦出血,12月31日,竟撒手人寰。世事如此難料,如此殘酷。即便如此,但我還是要感謝上蒼,讓我們能與鐵生有了這次最後聚會,也讓我與鐵生這幾十年交情有了一個比較圓滿的結局。我與鐵生的相識,可以追溯到20世紀60年代末期,算來已有四十多年了。初次相識的過程,就像一場鬧戲。在他給我的打油詩中,記述了這段過程:“當年工字廳前亂,陳衝怒目驚一片。嚇得某史奪路逃,自此相識繼相念……”事情原委是這樣,那是在1965年深秋到初冬,清華大禮堂上演外國電影(立哲回憶上演的是芭蕾舞),總之頗具吸引力。眾多影迷蜂擁而至二教後門處搶購電影票,我本來排在前麵,總算快挨到窗口了,忽然覺得身後一陣亂擠,便被推上了護欄,頓時一股邪火湧上心頭,於是怒目圓睜,就見下麵十幾個比我小的男生起著哄向前擠,最前麵是個黑臉小子,打著滾地起哄。我站在欄杆上大吼了一聲,隻見那黑小子猛然抬頭,見是一位比他年齡大,塊兒比他足的人站在高處衝他吹胡子瞪眼,不由得倒吸口涼氣。那夥起哄的後生們,也頓時卡了殼,不敢造次了。我依然罵罵咧咧,把頭的黑小子怕吃眼前虧,扭頭就跑,不知去向。後來得知,那黑小子就是史鐵生。據立哲回憶,鐵生被我一陣吼,嚇得屁滾尿流,奪路而逃,慌不擇路,鐵生越過小河,抱頭鼠竄(立哲話),狼狽不堪。事實是不是這樣不得而知,想必這裏麵肯定又有立哲的渲染,但也無從考查了。自此,我對那位黑臉小子就有了較深的印象:黑瘦的臉,高而圓的鼻子,一撇小胡子,含蓄而迷糊的眼,狡猾的微笑,起哄詐唬而又膽虛,這就是我最初對鐵生的印象。對於這段經曆,我和鐵生經常憶起,每次都是樂此不疲,開懷不已。1966年,“文革”開始了,鐵生和我、立哲等人都被排斥在革命之外,整日裏逍遙閑逛。經立哲牽線且臭味相投,鐵生和清華園的孩子們廝混在一起。清華“臭老九”的孩子們,爹媽都靠了邊兒,本人也沒有革命的資本和膽量,整天在家中打發時光。好在都是些書香子弟,智商不低,玩兒的樣兒還挺豐富,攢半導體、打牌、下棋、玩音響、聽唱片、打拳、賽球,涉獵甚廣,誰都閑不住。隔三差五,哥兒幾個還湊在一起偷點兒水果,去香山、頤和園連吃帶玩,倒是悠閑自在。鐵生有時也混在我們當中,一塊兒消磨時光。孫立哲擺花架子和籍傳恕叫板。右邊看客為張鐵良、史鐵生
1968年底到1969年上半年,清華園的孩子們被上山下鄉的狂風吹得七零八散。內蒙古、山西、陝西、雲南等邊遠流放地區,都布下了這些不安的種子。我和鐵生等人也都隨著大溜,裹挾著迷迷糊糊地去了延安地區。我在宜川縣插隊;鐵生、立哲他們去了延川縣,共同走上了一條前途未卜的路。就在那片深厚、古樸、蒼涼、蠻荒的土地上,開始了人生的起點。
鐵生和哥們兒在頤和園後山一起遊玩。左起陳衝、孫立哲、張鐵良、史鐵生
插隊回京期間,因閑極無聊,我和鐵生、立哲等人經常聚會。大家經常泡在一起,談天道地。我在這幫哥們兒當中年齡偏大,男女風情之事略知一二,亦有一些實踐,因此和這幫兄弟聊天時多有涉及,他們也願意和我交流,聽聽我的歪理。立哲、鐵生說我是他們性知識的啟蒙者,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本文所附照片中的孫立哲練著把式,與籍傳恕對峙。人家老籍正經學過通臂拳,有點真功夫,立哲就是個花架子,但模仿能力極強,伸胳膊蹬腿裝模作樣,跟老籍叫板,兩下子就叫老籍給踒在那裏“哇哇”亂叫,我和鐵生等在一旁起哄叫好。1969年4月份左右,鐵生因腰部不適,由立哲陪護著回京治病,正巧我也回了家。經過一段調治,鐵生腰疾有所緩和,又正逢春忙將至,我與立哲、鐵生商量好,先去延川,看看在那裏的清華園的其他小兄弟們,然後再回宜川。同行中有我們村的李寧,還有兩位同一大隊的女生,一行六人。臨行前,大家又商定了行程:先赴西安寄宿在鐵生的三叔家,後折返遊華山,最後我與李寧隨立哲、鐵生去延川。四男二女結伴西行,六眾之中唯李寧與我沒有車票,是憑站台票上的車。當時,知青一是窮,二是不甘心買票,三是橫豎不吝。我們若無其事,一路歡歌。車行過河南,我們聊起了村裏的事情,引起同車旅客的興趣。不知是誰在一旁攛掇(可能是鐵生,他善於蔫淘和起哄),對我一頓褒獎胡吹,我也飄飄然不知所以,抖擻精神,山南海北,胡煽起來。什麽“知識青年改造農村麵貌”啦!什麽“與貧下中農相結合”啦!真的、假的說得天花亂墜,引得周邊旅客個個瞠目結舌。車廂的乘務員也給招引過來了,聽得如醉如癡。我也是人來瘋,吹得沒了邊際。鐵生、立哲在一旁敲邊鼓吆喝彩。不知怎的,乘務員將車廂裏所發生的事情,向列車長做了匯報。列車長聞訊親自來到我們麵前,說我們是偉大領袖的好青年,積極響應號召,與貧下中農相結合,成績斐然,非要我們派代表去列車廣播室,向全車做宣講。立哲、鐵生力推我去,我半推半就去了廣播室。列車長說,列車上有幾位有誌知青,響應領袖號召,在春耕大忙前夕,趕回農村,積極參加勞動,值得表彰和宣傳。我便對著麥克風,上下嘴唇不打磕巴地吹將起來。正像鐵生給我的打油詩中所說的“未曾落座先吹牛,聖地紮根修地球。繼之講用‘老三篇’,有誌青年美名傳”。胡吹了大約一小時,好戲收場。回到座位,好一個春風得意。周邊的旅客對我們投以讚許的眼光。立哲、鐵生等此時再也按捺不住,捧腹大笑起來。誰知好景不長,車進陝西境地,列車例行查票,這回可傻了我和李寧,當乘務員查到我們這兒,一看,我和李寧原本是一對沒車票的混混兒。就把我倆帶到列車長那裏,列車長也始料不及,但念在我宣傳如此賣力的份兒上,居然免了我和李寧的票,讓我們平安到了西安。我們在西安鐵生的三叔家裏叨擾了幾日,便折返去遊華山。當時華山遊人寥寥無幾,山上冷冷清清。我們在山下尋得一位看觀道人,指明了上山的路線,便徑直上山了。一路上,山峰險峻,怪石嶙峋,雲霧繚繞 ,清泉奏鳴。我們攀北峰,跨蒼龍;越千尺、登西巔。到了劈山救母處,探頭向外一望,隻見萬仞如刀劈斧砍,雲繞絕壁,令人咋舌。鐵生素來膽小,剛探出個頭來,就“哎呦呦”地直叫。但見群山曠野,劍鋒衝天,鬆林似海,山風呼號,偌大一個世界就我們六個人,那叫一個敞亮開懷、無憂自在!我們玩性正酣,忽然朔雲密布,雨霧沿山路直上山頂,刹那間天降大雨。慌亂之中,我們躲進了一座道觀。觀主已被轟下山去接受改造了,由氣象站接管。當值人員見我們如落湯雞一般,又逢天氣漸晚,便允許我們在觀中避雨過夜。鐵生在打油詩中寫道:“古刹夜來雨兼風,腹內無食盼天明。陣陣鬆濤寒氣襲,一堆篝火相偎依。”所說的就是當時的境遇。風起雨住,鬆濤轟響。觀內四麵透風,衣薄無食,饑寒交迫。兩位女士蜷縮一處,我凍得來回踱步,鐵生本就單薄,上牙磕下牙地打擺子,還數李寧壯實,脫下襟襖給鐵生披上。立哲倒有辦法,從破觀中撿些麻袋片和草繩,身上腿上裹滿,草繩一紮,僅露出個小腦袋來,嘻嘻哈哈地得意忘形,那副模樣正如我和鐵生打油詩中所述:“周身裹麻草繩係,活脫秦俑今朝現。”熬到半夜,饑腸轆轆,大家知我臉皮厚,就一致推我去氣象站,討吃要飯。對於要飯,我倒是不外行(插隊時多次嚐試過,從未失手),就信心滿滿地找到氣象站工作人員,可憐巴巴地說明來意。氣象站的人見我們著實淒惶(可憐),就給了我們幾個雜麵饃。那幾位見了饃,如久旱遇甘霖,三下五除二,吃得幹幹淨淨。記得鐵生、立哲噎得直打嗝,但還不住地往下咽,生怕少吃一口。好不容易挨到東方發白,便披著晨霧,爬到山頂看日出。血紅的旭日從雲層中一躍而出,撒著金光,照在山頂上,灰白色的山石被染成紫紅色,濃密的鬆林鍍上了一層黃金。樹在風中輕吟,晨飛的小鳥掠起翅膀在山穀中一掠而過。景色如此怡人,世間的煩惱盡拋腦後。我們置身於山頂,在藍天晨曦之下,整個身心都融在大自然懷抱之中。就見鐵生坐在岩石上,抱住膝蓋凝望著遠方,神秘地微笑著,什麽都不說。他在想什麽?國事?家事?個人事?難以琢磨。對著朝陽,李寧和我相視大笑。這裏麵就屬立哲最歡,轉著圈兒地撂蹦,嘴中不住地“嘎嘎”笑。兩位女子神情投入,可能是景色撩人,撥動了少女春心。隻見其中一位,纖指含在口中,一雙媚眼直勾勾地盯著李寧,不住地放電,弄得李寧局促不安,手足無措。下山時節,李寧被驚得一路小跑,那動情女子也不甘示弱,小腿一陣緊捯。男在前,女在後,在華山上演了一場男跑女追的才子佳人戲,真讓我們開了眼界,飽了眼福。立哲、鐵生從沒有見過這陣勢,這回算是給他們上了一堂深刻的情愛示範課。華山玩兒罷直奔了華清池,當年那兒條件極其簡陋,也就是幾排平房,房內有座石池,清泉湧出。我和鐵生等四人都下了池,恣意沐浴,當了回倦怠的貴妃,好不愜意。從華山歸來,在西安小住一日,便辭別鐵生的三叔家,取道銅川。一路顛簸,入夜才到延安。街上冷冷清清,商鋪都已打烊,無處尋得住處,正在犯愁,隻見大街上掛著紅色橫幅,上書“熱烈歡迎北京赴延安知青慰問團”,方才得知,北京市派“欽差”來延安慰問北京知青,正好被我們撞上了。哥兒幾個一商量:去找慰問團,解決今宵的住宿問題,豈不正好!主意已定,我掄著扁擔,鐵生、立哲、李寧殿後,直奔慰問團駐地?——?延安軍分區招待所而來。到了門口,我們一陣狂吼,驚出個門房來,問清了來意。如果在平時,門房定給你個白眼。但今天的情勢不大相同,他賠著笑臉找來一個工作人員,帶著我們繞了幾條街,來到幾孔石窯前,示意叫我們住下。窯裏黑燈瞎火的,什麽也看不見,剛一進窯,忽地從炕上坐起兩個女的,問我們從哪裏來,聽口音也是北京知青,想必也是被招待所給糊弄來的。當時正值初春,窯裏一點火星也沒有。如果榻臥寒窯,一夜下來豈不凍得半死?應名來慰問我們,自己住在招待所,卻讓被慰問者睡寒窯,臥冷窟,真乃天理難容!我們幾個人越想越惱,鐵生、立哲本來就愛起哄,一個勁兒在旁撮火,我便借著氣頭子,率眾殺回了招待所。這回門也不叫了,索性用扁擔砸門。裏麵人聞聲出來,忙問個究竟,他見一個人掄著扁擔,另外幾個凶神惡煞一般地在一旁詐唬,方知如不妥善解決,非得鬧出個好歹來,忙把我們請到院裏辦公室,喚來個慰問團領導。大家一見慰問團,冤屈大了,你一句我一句,吵成一鍋粥。兩位女士還陪出些眼淚來,鐵生侃侃而談,擺出大道理,我在一旁罵罵咧咧。一陣鬧後,慰問團領導示意招待所,給安排兩間石窯,暖暖和和讓我們住下了。大鬧軍分區的戰鬥終以我們的勝利而宣告結束。當夜,幾個人一合計,料定慰問團次日定要到各縣去,何不蹭車去延川?第二天清晨,誰也不敢貪睡,早早地打好行裝。剛進大院,就見慰問團已按各縣集合好,準備登車。我們找到去延川的隊伍,說明意圖,不管對方心裏怎麽想,反正口頭上同意了,讓我們隨車去了延川。鐵生在打油詩中寫道:“夜闖聖城招待所,探得明晨有包車。一路公費下延川,包吃包喝包旅館。”所述的就是這段經曆。這次壯舉也是日後我與立哲、鐵生見麵時,經常聊起的話題。其中少不了他們的添油加醋,什麽我一手拿著燒雞,一手持著扁擔,怒目圓睜,口吐狂言。事隔日久,我也記不清當時的細節了,任他們去吐槽吧!到了延川,先到聶家坪,休息一日,由鐵良帶路,到了立哲、鐵生插隊的關家莊,在關莊插隊的清華園部分子弟,得知我專程而來,便相繼到立哲的村子來看我。到了晚上,在關家莊的黑窯裏,借著鬼火般的油燈,勞累了一天的兄弟們,圍坐在炕上,天南海北地聊啊,從北京聊到陝北,從相聚聊到分離。有人提議唱歌,我看著昏黃油燈下的兄弟們,那一張張消瘦而年輕的臉,就唱起了深沉而憂鬱的歌《三套車》《小路》《燈光》《鴿子》《士兵圓舞曲》……等等,還唱了什麽已經記不清了。窯洞裏靜悄悄的,偶爾聽見嗽鼻子的聲音,空氣是那樣的凝重。這些歌(時稱“黃色歌曲”)緊緊壓在每個人的心上。故鄉、父母、兄弟、姐妹、戀人、幻想、前途,都融在這些歌中,彌漫在煙霧繚繞的窯洞裏。鐵生後來寫道:“關家莊上土崖前,徹夜神聊不知眠。壯誌未酬待何時,暢想未來無限事。”我和道:“深窯螢火映眾臉,曲曲 ‘黃’歌沁心田。離鄉背井思親切,出路未卜前程暗。”鐵生他們戲稱我為“黃歌”傳播者,“學壞”的榜樣。這對我而言,實在是一種榮耀和褒獎。在關家莊,我住在鐵生房東家,房東待我如上賓,天天白麵片臥雞蛋。這在當時當地已是最高禮遇了。在與鐵生他們共處幾日後,便取道回了宜川。四十多年過去了,“昔日眾多頑皮友,而今已近耳順年”。我年輕時代的朋友們,各自東西。時過境遷,我與鐵生的交往,時疏時密,談不上神交,但相互那種惦念並沒有因為他的罹難還是榮耀而發生變化。每逢到了年底,我總是和他通個電話,聽聽他的聲音,相互報個平安,也算是一種慰藉。多年來,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時時牽扯著我與他。以我對鐵生的認識來說,我從不認為他是個聖者、完人,他隻是一個不懈的思考者和追求者。他追求的不是完美,而是真實、是真情。在這個雜亂紛爭的世上,他不斷地探索著人生的真諦。他有血有肉,有粗有細,有俗有雅。他從不造作,他是那樣的真摯、坦誠、平易、率真,又帶著些可愛的狡猾。我喜歡和想念清平灣的鐵生,地壇的鐵生,插隊故事裏的鐵生。在他那寬厚、多彩的內心世界裏,始終有一塊充滿真摯、童頑、懷舊的小天地,恣意暢快。那裏麵有鐵良、子壯、馬迅、龐沄、立哲,還有我,在跟他一起戲耍歡笑。在我們和鐵生的聚會臨別前,我邀請他待春暖花開時再來清華,聽我們小唱組唱俄羅斯歌,他欣然同意。但卻未曾料想這竟然是永遠不能實現了!2011年春節期間,在立哲組織的懷念陳小悅、史鐵生“邊走邊唱”雲南行的路上,我曾經唱過一首蘇俄電影《這裏黎明靜悄悄》的插曲獻給鐵生,歌曲的名字叫《尋找》,歌詞大意是: 層巒疊嶂,沉睡在茫茫夜色裏,篝火燃熊,人們圍坐一起。風兒沉寂,風兒帶走最後的歌,飛向遠方尋找你蹤跡。
也許他們,無意間來到這地方,冰山雪川在身後嗡嗡響。天南地北,我和多少朋友重逢,卻不見你,究竟你在何方?
萬水千山,一路上我把你尋找,追隨著你,直到天荒地老。我要尋找,縱然知道希望渺茫,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到!
史鐵生和本文作者(後排右一)與清華俄羅斯小唱組聚會
2010年11月
作者注:2009年初,我寫了關於插隊時期的點滴軼事,紀念赴延插隊四十周年,取名《插隊拾零》。發給立哲、籍傳恕、李寧、李爽、鐵生諸兄,閱後,大悅。立哲、李寧從美國給我打電話,問我為何不將與立哲、李寧、鐵生等人結伴遊華山,鬧延安,去延川那段經曆寫出來。我遵命,補上一篇“西行趣事”,記錄當時四男二女扒火車,遊華山,鬧延安的過程。鐵生看後,除叫好外,同時指出我在記憶上的誤差。此事過了許久,大約在2010年11月初,鐵生不知動了哪根筋,又通過立哲手機給我發來了以上這篇長篇打油詩,據說是他在透析時草成。這恐怕是他生前最後一首詩了。我收到後隔了幾天,續合了他上麵這首,又共同回憶了當年的情景。在我的“打油”裏,談到一些當年的哥們兒,有褒有貶,毫無惡意,隻做戲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