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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檔案
本文作者
陶洛誦,1947年出生,初中就讀北京女12中(原貝滿女中),高中就讀師大女附中。文革中坐過幾年牢,在河北白洋澱當過知青。現為澳洲知名華裔女作家,著有自傳體小說《留在世界的盡頭》。定居悉尼。
作者:陶洛誦
摘選自作者回憶錄《生之舞》
年輕的陶洛誦(中)。詩人北島有一個描述:陶洛誦長得挺漂亮,卻被百萬莊一個號稱“俊男美女鑒定專家”的人評為79分。後來一打聽才知道美女的標準是維納斯,俊男的標準是大衛
“文化大革命”有一種不可估量的損失,從未被算進種種的損失之列,即美女資源的浪費。
後來的革新政府、民族精英,從來未見到他(她)們談論、研究這個問題,哪怕是一句話:“對不起了,美女們,我們忽視了你們的存在,浪費了上天賦予人類的寶貴資源,我們應當對你們倍加珍視才對。”
中國的人類學家應當補上這一課,列專題項目研究文革中美女的遭遇與損失,這定是個引起轟動的課題。
“青春即是美”,這個命題大部分人都可以接受,正值青春年華的年輕女性中的佼佼者,我們都可以稱其為美女。青春以什麽年齡為上限?有人說二十五歲,有人說三十五歲,還有一種說法至六十五歲,我個人的看法,隻要尚存青春活力,就可以算作青春常在。
文藝女兵劉曉慶
我們那一代人裏沒有歌星、影星,劉曉慶、陳衝、張瑜等人都比我們那代人小(她們也不過寥寥無幾)。我們在二十歲左右,全都被趕到鄉下去了,粗糙、笨重的體力勞動,惡劣卑下的社會地位與生活,西施也會脫層皮。
在社會生活一片愁雲慘霧中,美女們依然存在,頑強地活著,追求著美女們天經地義應當追求的目標——情愛與歡樂的生活。
我認識兩個美女,在文革爆發初期,僅僅因為出眾的美麗,而慘遭修理。
一位叫李領弟。領弟是我小學同班同學,初中同校不同班,沒考高中,直接上了個中等專科學校。她家原是正黃旗,住在一幢高門大宅裏,屋裏的擺設全是電影裏看到的清朝宮殿模式,落地自鳴鍾就好幾座,到鍾點時,從各個屋子裏發出美妙的齊鳴。
與她初中同班的曙輝告訴我:“領弟因為長得美,‘紅八月’被紅衛兵當流氓給打了。”這叫什麽邏輯,美麗有罪,還是打人犯法?世界的顛倒從此開始。
演員陳衝
一位叫林萍。萍本與我家是斜對門的鄰居,小時候的玩伴。萍的父親原是舊海關官員,家境富有。後來我家搬走了,再與萍相遇則是在北海公園的冰場上。萍天生麗質,自小就夢想當電影演員,不斷給電影製片廠寄照片毛遂自薦,電影製片廠也頗為重視,回信叮囑她好好學習,一有機會就準備起用。“文革”爆發,萍被剃了個陰陽頭,即一邊有頭發,另一半剃光,明星夢成為昨日黃花。
“文化大革命”大革文化的命,文藝界是重災區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我認識一位導演的女兒,名叫小妹,認識她的過程就有戲劇性。
我家胡同口有一食堂,幾經改朝換代,幾經易主。2001年我回國探親時,它終於有了個響亮的名字“白魁老號”。小妹當年在那兒賣啤酒時,它叫回民食堂。小妹身材窈窕,濃眉大眼,充滿現代都市女性美,相當紮眼。她服務態度不能說好,有人拿瓶子去買酒,她用啤酒升量好,一推酒升了事。買者說:“請幫我灌進瓶裏。”她一挑眉毛,眼睛一瞪:“你自己不會倒?”因她年輕貌美,顧客多不與她過於計較。
右起北島妹妹趙珊珊、曹一平、朱建平
我奶奶因骨折住院,與小妹的母親同病房,她母親看我們全家不遺餘力輪流值班照顧奶奶,大為讚歎,我和小妹遂成朋友。
小妹喜歡講這段故事:
“我爸爸是北影的導演,文革中被關進牢房,被釋放後我爸用全部的錢給我買了塊巧克力糖,到我工作單位來找我。我看見他,第一句話是沒好氣地問:‘你的問題解決沒有?’我爸一聽楞了,不知道說什麽好,‘解決了,解決了,快解決了……’我因為他的問題在學校受盡歧視,我們七二屆初中畢業生,有百分之十五允許上高中,我連紅小兵都沒入上,更別說加入紅衛兵,先分配我賣肉,後來托人才調到食堂的……
你想我爸見我那態度心裏得多難受啊,哎,我那時候是真不懂事。”
劉索拉,1972年
我認識小妹是1975年,她爸回到北影廠了。她家在燈市口婦聯宿舍分到一套房(她母親是婦聯幹部),許多演員都上她家拜訪,她說:“演員主要靠化妝,劉曉慶大崩頭,近視眼,腿也不長,可化起妝來就挺好看。”
與小妹私交最好的是文革前演過幾部片子的影後楊雅琴。她演的《苦菜花》裏的娟子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苦菜花》是部隊作家馮德英的一部小說,是文革前暢銷書之一。講的是一個農家婦女帶著幾個孩子走上革命道路的故事。楊雅琴是在部隊裏長大的孤兒,演這種片子駕輕就熟。
楊雅琴沒有大牌明星的架子,經常到回民食堂找小妹,等小妹下班,她的到來總能引起人們的圍觀。
因為小妹,楊雅琴認識了我。一天,她來到我家,和我麵對麵對坐著。明星的確不同凡響,除了身材高矮胖瘦適中,線條玲瓏起伏外,最吸引人的是她的臉,好像是精雕細刻出來的,像古希臘美女,讓人崇拜的一種古典美。我問她多大了。“三十四歲”她嬌聲答道。
演員楊雅琴
楊雅琴當時是單身,我和小妹熱心地為她張羅對象,邢弘遠知道後說:“這豈不是像夏夢在讓你找對象嗎?”
我這方麵的天賦是偶然被廣大群眾發現的,或是應廣大群眾之需要而被激發的。
我和趙京興在1977年春節舉行婚禮,因為朋友多,婚禮進行了三天,除趙振開、趙振先兄弟等老朋友外,還有我進銀行結識的新朋友小左和小胡。他倆帶來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士——三十歲的郭某,是他倆的師傅,他們說讓我幫他們師傅介紹個男朋友。
陶洛誦與趙京興的婚禮照
無巧不成書,我指著牆上一首鑲在玻璃框裏的詩,說“這首詩是李寶臣寫的,請一位書法家用漢隸磚瓦文抄的,是對我們結婚的賀禮,送來時,李寶臣說讓我留心為這位書法家找一女友,書法家亦三十歲,四中畢業。”
我說這話時,對這位書法家尚未謀麵,現在我連這書法家的姓都不記得了,女的我還記得叫郭愛勉,我就這麽一牽線,他倆還真成了。戀愛後結婚,生了個大胖小子,聽說最近送這孩子去英國留學。這不叫緣份叫什麽?
我的大名不徑而走,我亦樂此不疲,這樣的好事我不知做了多少。我這一愛好也是中華民族許多人的愛好,大家都愛當紅娘成人之美。
有次振開去我家送書,他借給我一本《卡薩布蘭卡》,講的是二次大戰一間諜的故事,被拍成過電影。當時正有一位三十出頭的美女在我家,她文革前是蘭州某文藝團體的歌唱家,文革中失去了丈夫,帶著一個周歲的孩子找了位北京某機關的小翻譯,小翻譯與我弟弟是朋友,當時大家一致抗議(包括趙京興),他們所有的朋友見了我就都變成了我的朋友。
歌唱家正和我聊天,溫文爾雅的趙振開進來了,振開聽說美女是搞聲樂的,邀請她唱支歌,美女害羞不肯,駕不住振開一再懇求,遂唱了一支古巴民歌《鴿子》。歌詞是這樣的:
當我離開可愛的故鄉哈瓦那,
你想不到我是那麽地悲傷,
天上飄著明亮潔白的彩霞,
親愛的姑娘就在我身旁,
親愛的,我要和你去遠航,
像一隻鴿子在海上自由飛翔……
美女一直低頭羞羞答答地唱,唱完後餘音繞梁三日不走,振開的評價卻出乎我的意料,“挺浪的。”他用特有的富有磁性的聲音說。到現在我都不明白這算什麽評價?但語氣裏的讚歎是不容置疑的。
和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一位絕色美女叫圓圓,她媽和我媽同一個教研組,都是女十三中的老師,她爸是著名的兒科專家。她姥爺是毛選第四卷裏經常被提到的國民黨第四方麵司令長官孫連仲。她媽媽孫阿姨就甭提長得多標致多迷人了,我從小就崇拜美女,孫阿姨是我崇拜的人之一。
圓圓身材修長,細細彎彎的眉毛,黑黑的左顧右盼的含情目,細白的皮膚,臉頰上兩朵玫瑰雲。牟誌京坦承不敢正眼看她,因為太美,使他自慚形穢。
孫泱女兒孫冰近影
圓圓一直保持著大家閨秀的風範,文革前是個共青團員,文革中是個逍遙派。畢業時,特別走運的是學校裏的工宣隊沒逼她上山下鄉,她說話細聲細語,“沒人逼我,一逼我我準去,我一點也抗不住。”
她被分配到西城某理發館當理發員,被不三不四的小夥子們發現,“小廟裏來了個仙女”,整天到理發館搗亂,理發館快開不下去了,領導無奈,這才把圓圓調到後麵當會計,藏起來。
像圓圓這樣的美女難道不是巨大的浪費嗎?我看她該成為影後才對。
圓圓後來去美國,嫁給個醫生為妻。
文革中像圓圓這樣的美女又何止百萬?千萬?我哀歎我們這一代美色沒能人盡其用,我希望這個問題能引起人類學家的注意。